天启城的秋季总是始于晨曦而终于霏雨。今天倒是例外,傍晚时分雨水渐止,夕阳从渐渐散去的云雨之间撒出微弱的光芒。离天喻大典的那晚已过去半月有余,帝都之内却平静的出奇,各州来参加大典的藩王使者已尽数离去。夏恒呆在自己的夏宫已许久未露面,休儿已接管司天监成为司天监的大司命,虽然司天监内有些许人不服,却也没有掀起什么大的风浪。仿佛天喻大典那夜的天变从未发生过一样,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便是如此。
夏永清独自坐在自己的寝殿窗前望着夕阳的微光。忧虑帝国的未来对他来说显然还太遥远。他正思索着一件对他来说更为重要的事情。蛟儿那夜的一掌为何没能伤到他。这半月来他百思不得其解。想去找族中其他高手问询一二,思来想去,还是作罢。因为近年来他功法进展缓慢这件事除了婢女小秋知道实情之外,便没有其他人知道。就连他的父皇夏恒也一直以为他不喜修炼,所以才无所长进。但现在如果去寻问其他人这件事,那么他势必要将自己始终不懈努力,却迟迟无法进阶这件事合盘脱出,到时,他体内存在的那股黑白交融的灵气也势必瞒不住了。虽然不知这股灵气的由来,但历来作为黄帝后裔的夏氏族人,修炼的只能是轩辕功,因此体能也只会出现金黄色的灵气凝聚。作为皇族嫡系的皇子,体内出现其它功法灵气流转,这不是小事。更何况这黑白交融的灵气,不属于五帝后裔任何一族功法所形成的灵气。到时,别有用心之人将他与其他隐秘氏族、妖族、甚至是隐藏在帝国之内自称魔族后裔的那群异类扯到一处,他真是百口莫辩了。
“哎,看来还真是无解啊。”
夏永清自嘲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什么无解啊?殿下你自从天喻大典那夜回来后总是恍恍惚惚的。该不会是最近连着定了两门亲事,受刺激过度了吧?你快与我说说,是高兴的,还是郁闷的?”
夏永清闻声,转过头便看到小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寝殿门口,正狡黠的看着他,一脸坏笑。
“牙尖嘴利的,就知道挖苦我。你说我当初选婢女时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把你留下了呢?”
“谁知道呢,不过我想不外乎是因为我天生丽质、冰雪聪明、善解人意之类的原因吧。呵呵。哦,说正事,有客求见!”
“啊?有客?你没开玩笑吧。就我这地儿,除了百玉隔三差五窜过来,还都是登堂入室,从来不等通禀的。还有谁会来?”
小秋听闻,略显尴尬,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回道:
“殿下,真的有客,不是开玩笑。”
“知道是什么人么?”
“不知道,是一名女子,带着斗笠,轻纱蒙面,但气质不俗,近身时,我感觉她的功法修为应该亦是不俗。我已经上了茶水,安置在前厅了,你是见还是不见?”
夏永清听罢,眉头微戚,说道:
“予我更衣,我去见她。”
女子身着一袭素纱,坐在前厅,双腿在纱裙下交叠在一起,百无聊赖的环视着四周。
夏永清走近,上前说道:
“不知姑娘是何人?有何事见我?”
女子却没有回答他,仍旧打量着周围,说道:
“这三皇子府虽比不上大皇子与二皇子的府邸那般富丽堂皇,却更添几分雅致。”
夏永清听闻女子的声音,有些惊讶,说道:
“莫非是蛟妃娘娘?”
女子听罢,一边摘下斗笠与面纱一边说道:
“呵呵,我如果不开口你确是认不出我啊。这样我就放心了。这一路上应该也不会有人认得出我,知道我来了你处。”
夏永清面露凝重之色,只思索一瞬,便对小秋说道:
“小秋你到殿外守着不要让府里任何人打扰。”
小秋会意的回道:
“知道了,殿下。”
小秋即刻出了前厅,从外面将厅门关闭。
夏永清看着一袭素纱的蛟儿说道:
“蛟妃娘娘来我这里有何事?”
蛟妃仍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微微一笑,说道:
“什么蛟妃娘娘?那是你们人族给我安排的称谓。我的来历你又不是不知,这里没有其他人,叫我蛟儿便好。”
夏永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随即说道:
“那么,蛟儿,你避人耳目来见我,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就是想来看看你,不想你父皇知道罢了。”
蛟儿仍旧微笑着,若无其事的回答道。
“真的就是如此?”
夏永清追问道。
直到此时,蛟儿方才收起笑容,正视着夏永清,说道:
“我如今虽被缚神锁锁住了大半功力,但天变那晚,我的那一掌,以你现在的功力,是绝对接不下的。这几日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来问问你。”
“问我什么?”
“你是怎么接下我那一掌的?”
“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吗?”
夏永清端起桌上茶水,啜了一口,随即将目光移开。
蛟儿显然有些失望,轻轻地一声叹息,说道:
“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只是你要隐藏什么的话。但告诉我,我或许可以帮你,你再想想吧。”
蛟儿的眼神似有些悲凉。
夏永清迟疑了片刻,自己体内的异样去寻求族中之人的帮助是没可能的,或许蛟儿真的可以帮助自己。此时夏永清有些犹豫,但他知道每个人做事都会带有目的性,蛟儿这样帮助自己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先看看她有何所求再决定吧。打定主意,夏永清说道:
“你我并无什么情分,为何这样做?”
“呵呵呵呵,这话说得还真是伤人啊。既然你这么直接,我也接明说了。我要你在时机成熟的时候还我自由。”
“你是指缚神锁?”
“是的,为我解开缚神锁。”
“为什么是我?”
“这敷神锁需要以血脉之力驱动。当年殷自庸把我献给你父皇后,你的父皇便用自己血脉之力封印了我。所以只有你的父皇愿意时,缚神锁才会被解开。他虽答应我只要我侍奉在他身侧,忠心的为他效命。他便会在适当的时候为我除去缚神锁。但这些年来,我逐渐明白,你的父皇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他永远不会被感动。所以我也只能自己另做打算啦。哎。。。”
蛟儿说完,叹息了一声,做出一副可怜楚楚的表情。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缚神锁乃是远古时神族打造用来驯化我龙族的利器。龙族自古便与这缚神锁为伴,所以我知道解除缚神锁的另一个不为世人知的办法。这方法就连你的父皇也不知道。除了施加封印者本人以外,血脉至亲也是可以做到的。只不过不是解开缚神锁,而是破开缚神锁。方法嘛,现在当然不能告诉你,你也不必知道,你只要答应我便好,时机成熟时我自会找你兑现。嗯,可能会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危险。不过有我在,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蛟儿说完,抬起玉臂,将鬓角的刘海撩到耳后,眼神妩媚的望着夏永清,浅笑嫣然。那确是人间不会有的尤物,哪是什么上古神兽啊,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简直是妖孽般的存在。夏永清毕竟是十八九岁的少年,顿时心里阵阵波澜。暗自想道:
“这条龙太危险了,不能与她做交易!”
可脱口而出的确是:
“好,我答应你。”
蛟儿听罢,随即一个身法瞬间度到夏永清面前,没等夏永清反应过来。一只手抓起夏永清的手掌,另一只手与其击打在一起,砰的一响,清脆悦耳!
“一言为定。你的事我亦会放在心上。嘿嘿”
蛟儿说完轻笑两声,那笑声如银铃般荡漾在殿宇之中。顿了顿,接着说道:
“今日天色已晚,改日我会再来找你。你若有急事找我,只需将这枚鳞片放在掌中,输入少许功力,我自会知道。从今日起,你我便是同道了。”
说着,蛟儿抬起玉臂,轻抚了下后颈,表情稍做痛苦状,随后将一枚青色的宛如鱼鳞般大小鳞片交到夏永清手中。
“你的鳞片?刚拔的?这么小?弄丢了怎么办?”
“哪来这么多问题!总之一定要保管好,你自己想办法,弄丢了你就死定了!”
蛟儿要离开时,夏永清才回过神来,想了想问道:
“你说至亲血脉即可。大哥、二哥、百玉也是父皇血脉,为何选我?”
蛟儿侧目,依旧是浅笑嫣然,回道:
“夏百玉不行,至于你大哥、二哥,势力如日中天,我没有什么筹码能与他们做交易,就算有我也无法相信他们。哼,他们与你的父皇一样,心中有的只是欲望与冰冷。”
“那为什么相信我?”
夏永清追问道。
蛟儿抬起手指,轻轻摩挲着勃颈上的缚神锁,银色的寒光有些刺目。
“不知道啊,硬要找个理由的话,大概可以说是直觉吧。呵呵。你可以理解为一位六百多岁的女性的直觉。”
夏永清与小秋目送着乔装的蛟儿由偏门径自离去。
“殿下,看蛟妃娘娘那神色,像是心满意足啊。你应是答应了她什么事吧?”
“嗯,是的。”
小秋听罢转过身面对着夏永清,神色略显担忧的说道:
“殿下,那可是蛟妃啊。这几年她帮陛下做的事,皇族内尽人皆知,件件染血。听说她杀人从来不带眨眼的。对于她,常人避之不及,你怎么就轻易与她扯上关系了呢!”
夏永清苦涩的笑了笑,回道:
“我也不想啊。不知怎么的就答应她了。现在回想还有些恍惚。听说龙族有种魅惑心智的能力。她刚才不会对我施展了吧。哦哦,定是这样。嘿嘿。”
“哼,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不与你说了!”
小秋随即努起小嘴不在作声。
夏永清看着小秋有些生气,收起戏谑的表情。继续说道:
“好啦,小秋。不与你开玩笑了。就我对蛟儿的了解,她并不像你说的这么可怕。她做的那些事,都是父皇的旨意。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天变那晚,她也是尽力帮助我和休儿。所以我想她应不会坑害我的。再说,我修炼的事,确是需要她的帮助,这点你了解的。”
小秋也不在生气,疑惑地的问道:
“殿下,她真的能帮助你吗?”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现在我什么也不确定啊。”
小秋退下后,夏永清翻开掌心,那枚鱼鳞般大小的青色龙鳞,在夕阳的映衬下,闪着奇异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