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弘昼领了府上几个随从准备到东郊去狩猎,可到了山下却见大队人马将山封了,守在山脚下的侍卫识得他,见到他立即便上前行礼,恭敬地说道:“奴才给王爷请安。”
弘昼翻身下马,疑惑地问:“这是在找什么?”
那侍卫笑道,“回王爷,是在找白蟒。”
弘昼愈加的疑惑不解:“找白蟒做什么?”
“这个奴才也不清楚,昨儿刚下的圣旨现在到处都在找白蟒,王爷没看到城里的告示吗?”素依生病一事本就隐秘,她本就只是一个宫女,皇帝自然不好大张旗鼓地为她搜寻白蟒,因此便只下旨搜寻白蟒,并未说缘由。那侍卫自然也是不清楚,只得如是作答。
弘昼这才想起来,出来的时候街面上确实见到许多的榜文,不过他本是出来散心因此并未曾注意,见问那侍卫也问不出来便上了马,心中只想到宫里去看个究竟。
养心殿耳房。
孙太医正用针灸打通素依各处穴道,膳房早预备了汤药,秋若见孙太医已经在收拾药箱便将药端了上来,云柔坐在床榻边轻轻地将素依扶了起来,秋若一手端着瓷碗一手拿勺子去喂她,可那药汁却只是顺着她的唇角流了下来,一勺又一勺皆是如此,不过须臾的功夫素依的前襟已湿了大片,云柔一边拿手帕擦她身上的药汁一面落泪哭道:“怎么办?一点也喂不进去!”
秋若亦是眉头紧蹙,难过的望着素依轻轻说着:“素依,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一定要吃药啊!吃了药身子才能好。”
便在这当口弘历一袭明黄色缎绣彩云黄龙夹龙袍走了进来,秋若见状正要行礼,弘历却已经发了话:“她怎么样?”
秋若摇头哽咽道:“喂不进去任何东西……”
弘历眸子一凛,接过秋若手上的瓷碗:“朕来喂她……”
由不得秋若拒绝他已经坐在了床边,素依斜躺在云柔怀里,脸上依旧没有半分血色,弘历眸子里的沉痛一闪而逝,转而便是无限的柔情与怜惜,他端起瓷碗喝了一口抚起素依的头将唇覆了上去,药汁辛苦温热可她的嘴唇却是冰冷,他小心翼翼地将药汁送了进去,出乎意料地她并没有吐出来,弘历又含了一口汤药覆上她的唇,半碗汤药可他却喂了许久,那样的细致入微,温柔缱绻,秋若与云柔皆是一愣,谁能想到一朝天子,九五之尊,威震天下,此时此刻竟这样小心翼翼地呵护一个女子?
待最后一口汤药送入素依口中,弘历这才缓缓抬眸凝视着她,她的唇那样的冰凉终是被他唇上的热度沾染了几分有了丝温热,他又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这才放开了她,云柔忙将她的身子放好,吴书来已经将御用的绢帕递了上来,弘历接过轻轻擦了一下唇角,吴书来又接了回去。
秋若小心地抬头去瞧吴书来,却发现他神色正常丝毫不见任何的尴尬,这样的场面他竟能做到泰然自若,秋若也不禁佩服起他来。正思索着却听到弘历的声音陡然响起:“你怎么还在这儿?”
秋若不知他说的是谁,云柔却一下瘫坐在地上:“万岁爷饶命!”
弘历蹙了蹙眉:“千日眠是你拿来的?”
云柔已经吓得哭了起来:“是,可是奴才根本不知道那花有毒,素依跟奴才那样交好,奴才怎么会害她呢?”
弘历冷冷地瞧着她,秋若也不禁担心起云柔来,云柔又说:“那花是花房的宫女送给奴才的,说是可以去头痛有助眠之效,奴才见素依一直头痛这才放她床头的,并不是有意要害她的。请皇上明察!”
弘历神色疲倦,眼圈下黑青一片,自素依中毒他便再难眠,她的身子最多也不过再撑几日,若是到时候还拿不到白蟒之血……放在桌子上的手狠狠地握在了一起,手面上青筋直暴,他始终不明白到底谁那样狠毒竟会想要她的命?自出巡回宫以来,他极力地保护她,不册封她,不是不想,只是怕她会成为众矢之的,这深宫本就是一个沼泽地,行差一步便会万劫不复,他只是想保护她……
到底是太后还是后宫的嫔妃?闭上眼睛,后宫里一个个鲜艳的面孔在眼前闪过,手掌无力地松开,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她的命,其余……他现在也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么多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暗沉的眸子里一片沉寂:“吴书来,你带她去花房看看有没有她说的那两名宫女。”
“是,奴才遵旨。”吴书来答道,“可若是没有……”
“若是没有……就先叫她去慎刑司待着,等素依醒了再说。”
弘历心中已有了几分结果,无论是谁那人既然想要素依的命断然不会留有任何把柄的,即便云柔的话是真的,他们如今去花房只怕也是徒跑一趟,不管是不是她,他都不能放任这个危险继续待在素依身边。
云柔诧然一惊,正欲说话却见吴书来正对她使眼色咬了咬唇便噤了声。
弘昼进宫来求见弘历,在养心殿等了好一会儿仍未见弘历的踪影终是不耐烦起来,出了养心殿准备到御花园随便走走却见两个太监领着一个宫女正顺着游廊而来,那宫女不是别人正是素依一个屋里的云柔,只见她低着头似乎在哭泣,弘昼便出声唤了起来:“云柔!”
云柔正难过间听见有人唤他,抬头一看便微微福身:“奴才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声音却是哽咽的。
弘昼见她双眼通红不由得语气柔了下来:“出什么事了?怎么哭成这样?”
云柔抬眸瞧了瞧前面的两个太监,眼泪又落了下来,哭着说:“素依中毒了,可是那花真的不是我的,我真的不知道那花有毒……我怎么会害素依呢……”
弘昼骤然一惊,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说什么?素依中毒了?怎么回事?”
云柔仍旧哭着:“我不知道是谁要害她……但是真的不是我……”
弘昼的心高高悬着,可是云柔的话却是云里雾里他只觉得身体似乎僵硬了下来,四肢冰冷,耳边只盘旋云柔的话:素依中毒了,素依中毒了,素依中毒了……陡然间想起街面上随处可见的榜文便握住云柔的肩膀,急声问道:“可是要白蟒血才可解毒?”
他的神色慌张,眸子里满是焦急之色,云柔见他如此惊慌失措一下便怔住了,呆呆地点了点头。
弘昼的手顺着云柔的肩膀滑了下来,云柔正欲说什么,弘昼却已经转身疾步而去,他早该想到的,皇上未置一词的搜寻白蟒血,定然是因为她,那不能诉说的缘由,那无法公诸于世的缘由,她是一个宫女啊!白蟒血,白蟒血,他一定要找到白蟒血!
出了紫禁城便一路向西飞奔而去,随他入宫的小厮小宁子策马紧紧地跟在后面问道:“爷,咱们不回府吗?”
弘昼头也不回:“去松灵山!”
小宁子一怔,眼看弘昼的马奔的远了忙又甩下一鞭嚷道:“王爷,从京城到松灵山要一天一夜的路程呢,咱们先回府准备一下啊!”
高亢地声音响在树林间,却没有听到回应,小宁子叹了口气,嘀咕了句:“怎么回事啊?”眼看弘昼的马已经转了个弯消失了踪影又急忙挥鞭喊道:“王爷,等等我啊!”
只听得哒哒地马蹄声响在乡间的小路上,秋风袭过,片片落叶归根,血色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弘昼一路上脑中只浮现出她又惊又惧的眼神如小鹿般清澈透亮,她对他那样的恭敬疏离,谨慎小心,他本该怨她的,他对她一片真心她却弃之如敝屣,可现在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不能死,他要救她。他知道松灵山的岩洞中有一条白蟒,他于去年六月间曾来此游玩见过一次,若无意外那白蟒自然应当还安好无损地在那岩洞中,更甚着那岩洞中不止一条白蟒。
他的马虽是极好的,却仍旧不可能不眠不休的奔驰一日一夜,因此他在路上用腰牌向人索要了两匹马,小宁子一直紧跟在身后,他本不忍叫他不眠不休地跟着自己,可他却是执意前往。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总算在第二日月上梢头之际到达了松灵山。
彼时已然是倦鸟归巢,月悬高空,风清月明,万籁俱寂。
整个松灵山也陷入了月色之中,树木是浓郁地墨绿,幽蓝的夜空一颗星星也无,月亮被淡雾笼罩,愈渐迷离。
偶然有山禽野兽的声音刺破死一般沉寂的山林只叫人毛骨悚然,小宁子打了个寒颤,他平日里胆子也不小,可眼下这黑漆漆的夜,这暗无天日的茂密丛林倒叫他生出了几分寒意,他亦步亦趋地紧紧跟着弘昼,手中拿着跟百姓要来的火把紧张戒备地盯着四周生怕有什么不干净地东西从树林间窜出来,弘昼低声吩咐道:“那岩洞的方向该是在水流上面,咱们顺着这小溪走不会有错的。”
小宁子扯了扯他的衣裳,哆哆嗦嗦地说:“王爷,小宁子求您了,咱们明儿白天再来吧?左右也不差这一夜的功夫啊!这树林里黑漆漆的,就算有白蟒咱们也看不真切呀!”
弘昼一口回绝道:“白蟒通体雪白,在月色下很好分辨的,更何况早一刻找到白蟒她也能早一刻得救!”
小宁子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得哭丧着脸,一脸委屈地跟着弘昼顺着溪流向上走去。行了一段距离,隐隐约约听到沙沙地声音响起,小宁子浑身一僵,颤声道:“王爷,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弘昼正借着火光向上搜寻着白蟒的踪迹,只道是小宁子胆怯,说道:“没有,快走吧!”
小宁子走了几步却觉得那沙沙地声音愈发的近在耳侧了,屏息凝神细细听着,拿着火把左右环顾了一周只见郁郁葱葱地灌木杂草丛生,树木茂密粗壮,却没见着什么动物出没,刚舒了口气,却借着月光瞧见一条如花瓶般粗壮的白蟒幽幽地从树林中钻出,咝咝地吐着芯子,登时吓得脸色惨白:“王……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