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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买烟买鞋

第二天,上海下了一场雨,雨水虽然不大,但整整下了一个白日加一个黑夜。这标志着我的上海生活的开始。

老虎一直不愿意承认这是生活,每次他都会反驳我说“浪荡”。因为当时我们面临三大难题,首先我们要解决工作的问题,我们来上海的目的就是工作;其次是住房问题,我们总不能赖在人家不走;最后我们要保证在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不被饿死。

我们从小军口里得知,上海最大的免费人才市场是上海体育馆,但它只是每个星期六才会有招聘会,偶尔周日也会有,但每次人都会很多。对于他说的很多,我不屑一顾,估计和赶集差不多。我们查了一下地图,发现体育馆离住的地方并不是很远,于是我和老虎决定徒步前往,可是要等到周六,因为今天才周四而已。

老虎显得有些不安,他坐在沙发上心神不宁、忐忑不安,我怀疑他侧漏了。

我说:“没想到你也发育了,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老虎比较聪明,一下就知道我在挖苦他,瞅了我一眼,但他并没有反击我。

他捏了一下鼻子,说:“毛!他们有烟没有?”

我觉得没趣,说:“就小军一人抽,但人家带走了,要抽自己买去!”

老虎一撮腿,站了起来,似乎坚持不住了。

老虎说:“买烟去!”

我陪着烟瘾大发的老虎来到小区对面的超市,一进门,右手边就赫然出现一排排各种各样的香烟,我可以很明显的看到,老虎的眼睛里顿时就喷出了火花。

营业员很热情,说:“需要什么?”

老虎说:“烟!”

营业员说:“什么烟!”

老虎说:“有什么烟?”

营业员楞了一下,说:“你自己看!都在这!”

老虎快速的扫了一遍,我不用想都知道他看的都是价格,跟我点菜是一样一样的。

老虎表情增添了一丝失望和惊讶,然后又惊喜的将目光停留在了一包最便宜的香烟标价上。

老虎说:“零售吗?”

营业员笑着说:“当然零售了!”

老虎说:“好,就这包烟,大前门,给我来四根!”

营业员突然就傻了,表情特别的复杂,她首先一动不动的把笑脸转换成诧异,然后眼神射出两道鄙视的光芒,她用那种光芒在我和老虎头和脚上来回荡漾。荡漾的我脸上发热变色。

老虎似乎意识到被鄙视了,突然抬起头,对营业员说了一句话,差点没把我弄晕。

老虎说:“怎么了?大前门,四包!没听见啊?”

我疑惑:“四包?”

老虎说:“恩,四包!我爹就喜欢抽这个!”

我们拿着四包大前门出了超市的门,老虎一句话也不说,忙拆开一包,点上一支,长长的吸了一口。那脸上飘出来的享受,跟吸毒一样。我觉得如果我这个时候问他在哪里,他一定回答在天堂。我看着这样的表情,在心里暗暗的下定决心,这辈子绝对不抽烟。

回到屋子里,老虎小心翼翼的收好那三包没有拆封的香烟。然后又坐在了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

我说:“你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嘛!”

老虎说:“他妈的,老子就是要让她知道什么叫阔气,什么叫豪放!狗眼看人低,以为老子买不起啊!”

我说:“那四包也才十块钱啊?还不如直接买一包十块的来的威风呢!”

老虎说:“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一包两天就没了,四包能抽一个星期,划算。再说了,都说了要大前门,突然改,不就是直接告诉人家我们死要面子了吗?”

我说:“哦,所以你说你爹喜欢抽!高,真高,一举两得啊!”

老虎得意的笑了笑,然后继续抽他的烟。

这一天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干,似乎都忘了来上海干嘛!老虎整整的抽掉了一包烟,而我就看了一整天的电视。因为没有饿肚子,也没有睡大街,所以这两天的日子过的还算比较惬意的,就这样周五又过去了。

我和老虎一直自认为经历了很多事情,我们一直觉得自己比身边的同学们见识要多的多。当他们在每个假期里因为无聊而把自己整天摁在网吧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另一个城市东奔西跑了,然而都是受罪,却没有见识。

有一次在镇江,那是我们大一暑假的时候,正如今天老虎来上海一样,我去镇江找老虎。老虎那个时候已经在镇江工作好几天了,至于怎么混到工作的不是很清楚,反正是在一家小型广告公司打杂,一月850块,吃住自己的。对于我来说是很高的工资了,我记得我高考后在南京打杂的时候才一个月300块,吃住老爸的,那个时候我还干的不亦乐乎呢。所以那个时候让我觉得老虎是个有钱人。至少比我要有钱。

我是从我爸钱包里拿了三百块前往镇江的,走的时候,老爸千叮万嘱的说:“玩两天就回来!小心骗子!”,我不屑一顾,心想,难道我连两天都坚持不了?

到了镇江的第一天,我就被镇江的醋酸味给熏的全身发软。老虎在火车站找到了我,我们都很高兴。老虎徒步带我去他租借的房子,现在想想那个简直不是人住的房子,整个房子大概不到6个平方,墙是土坯做的,屋顶是木棒和破石棉瓦搭的,一扇被七八块横七竖八的旧木板钉了一道又一道的木门,锁门的挂钩是用粗铁丝做的。锁上门还能将脑袋顺着门缝伸进屋里。一个碗口大的窗户是用塑料布蒙上的。屋里的一块木板被俩堆整齐的砖头支成了一张床,还有一张80年代的课桌。地面上坑坑洼洼的,一不小心就能扭伤你的玉脚。所谓的床上并没有被子枕头,只铺了层报纸,因为夏天的夜晚很热,所以被子枕头这个时候是无所谓的。在屋里,白天若不开灯,将永远是黑夜。

老虎特别热情的请我吃了顿比较丰盛的饭,还喝了啤酒。吃完饭,他向老板娘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后来他说,现在他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吃饭是记账的,老板娘就是他的同事,所以很好说话。这让我很差异,觉得这老板娘真好。才同事几天就能签单,这关系非同小可,也许仅仅是出于怜悯,毕竟中国还是有好人的。

之后我们去了镇江最大的百货商场转悠了一会,希望可以买些廉价的日用品,很明显,我们失望了。回来的路上,在街头地摊上选了牙膏牙刷脸盆毛巾,毕竟我并不打算两天就回去。

路过一家卖鞋的摊位,老虎要我买一双新鞋。

老虎说:“明天你就要去找工作了,还有很多路要走呢!你这鞋都破成这样了!凉鞋不凉鞋,拖鞋不拖鞋,跟流浪汉似的!”

我看了看自己的脚,觉得是该买一双了。我们挑了半天,几乎把整个店里能试穿的鞋子都试穿了一边,老虎也跟着试了几双,口里还嘀咕:“哎呀,你看我是不是也要卖两双啊?”

老板一听,忙的更不亦乐乎了。

我顿时会意的大声说:“你呀,就这个熊样,见人家买东西就手痒。你看看有喜欢的没有,我送你!”

老虎说:“好好好,唉,老板,有耐克这个牌子吗?”

老板说:“耐克不好卖,我这里有安踏、乔丹、DIADORA、UMBRO,还有阿迪达斯……比专卖店便宜多了!”

老虎说:“钱不是问题,主要是我喜欢耐克,支持国货嘛!”

老板说:“国产的不好,质量怎么能跟国外的比啊!”

老虎说:“一看你就不爱国!”

老板说:“没办法啊!中国人都喜欢进口,我们总要吃饭不是?爱国是吃饱了以后才爱的。”

老虎点了点头,然后冲着我喊:“你个猫比,选好了没有!”

我忙说:“好了好了,就这双!”

老板一看我手里那双黑色皮凉鞋,面颊上立刻挤出一些失望。然后马上把对象转向了老虎。

老板殷勤的说:“这样吧!我们这里有双星的回力鞋,绝对正宗国产,你看你是不要看看。”

老虎说:“我看看,有合适的买两双!你给他算帐!”

老板忙回头一边往屋外钻一边对喊:“孩子他妈,出来招呼一下,我回去一趟。”

老板出门跳上自行车就飞走了,我们知道,去调货去了。老板娘从屋里钻了出来,看到我手上鞋子,先是一愣,然后一笑。

老板娘说:“是不是要结账啊!”

我说:“对!”

老虎紧跟着说:“对,付过了!”

老板娘疑惑,说:“到底付了没付啊!”

我说:“没付没付!”

老虎一听我不跟他演双簧,忙说:“没付啊?我以为你付过了!不好意思!”

其实我是非常乐意不花钱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说白了,就是爱占小便宜。可是我又最痛恨这一点,因为这让我觉得我太国产了。

经过半小时的砍价,我们终于以15元的高价买下了我手里的那双鞋。老板娘一脸埋怨,说出门不保。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关系,因为就我所知,在这些商贩的嘴里,保与不保并没有多大的意义,无非想多挣你的钱,跟你说保修一年,可没过一天就不认识你了。

出门的时候,我找老板娘要方便袋装鞋子,老板娘理都不理我。我并没有在意,我把新鞋子穿在脚上,真舒服。然后一手提上一只我的破鞋。我们走出了店门。

老虎说:“把你破鞋扔了吧!”

我说:“扔干嘛啊!回去剪成拖鞋去!”

我们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刚走不远,我回头看了看,只见那老板手里提着一打鞋子,站在门口,冲着我们喊:“小伙子,鞋子拿来了……他妈的!”

回到住的地方,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可这次是现结的。要知道,人在有了钱之后脸皮都会变薄的。后来的两天里,走了很多路,跑了很多公司。天气热的让人窒息,好在镇江绿化是比较到位的,很多马路两边都有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把路装扮的像一条隧道,所以白天大多的日子我是在这隧道里踱来踱去的,但每日矿泉水是一瓶接一瓶的喝。后来发现所剩人民币不多了,就改每天带瓶白开水。

有一天我心灰意冷的坐在法国梧桐下的长椅上,突然发现自己脚上的鞋子已经面目全非。能断的地方都断了,没断的也是藕断丝连。鞋底倒是很结实,只磨去了三分之一。我努力的回忆了一下,似乎今天才第三天而已,我心想,到底不能买国货啊!

晚上回到住的地方,老虎建议我再买一双,可我发现手里的现金已经所剩无几了。我们努力去回忆怎么花的钱,可想了半天没有想出道道来,最后我们总结一定是被偷了。那一晚,我们聊了一整夜的小偷,连石千我们都没放过。

因为再也没有多余的钱了,于是我决定不买鞋了,然后找房东要了根细铁丝,把我的鞋重新穿了起来。最悲惨的是,后来的两天里,我们只吃两顿饭,而且每顿我们共吃一份盒饭。而这个时候老虎已经预支了两次工资了,这标志着他必须干完余下的半个月,才能离开。

于是,为了减轻负担,决定我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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