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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熹平五年(公元176年),这一年,45岁的董卓正在战斗中或者是在去战斗的路上;这一年,23岁的曹操正在帝都的郎署里做着他那大有前途的公务员;这一年,求学于卢植门下的16岁的刘备正在和自己堂兄弟刘德然以及师兄公孙瓒一起期待着每一次休沐日的节目安排,毕竟上边两个都不是缺钱的主。

四月份,益州那些蛮子起兵反叛,扣押了益州太守雍陟。朝廷便派遣御史中丞朱龟率军前去讨伐,竟然被那些蛮子打败了,于是朝廷以太尉掾属李颙为益州郡太守,配合着益州刺史宠芝发动板楯蛮进击诸蛮,大破之,益州郡随之平定。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是还是意料之中地被按压下去了。同年闰五月,永昌太守曹鸾写了篇奏疏给皇帝,想着为前几年被党锢之祸累及的故旧亲友们说几句话,申诉申诉冤曲,可能是写的时候心情太过激动,一时文思如泉涌,下笔千言止不住,说得太嗨,刺激到了皇帝脆弱的小心灵,然后就龙颜大怒,然后曹太守就被皇帝的怒火烧死了,顺便烧到了一大片旁边的花花草草【灵帝大怒,立即将曹鸾处死,并重申党人之禁,诏令州郡,凡党人门生、故吏、父子、兄弟以及五服之内的亲戚在位者,皆免官禁锢】。这就是第二次的‘党锢之祸’。

吵吵嚷嚷,吵吵嚷嚷有一年,熹平六年(公元177年),这一年,是灵帝刘宏在位的第十个年头,正月里,皇帝有些自然而然地又下旨大赦天下。大臣们似乎也有些习惯了皇帝时不时来一次的大赦天下了【中国古代帝王以施恩为名,常赦免犯人。如在皇帝登基、更换年号、立皇后、立太子等,或者遭遇大天灾情况下,常颁布赦令。一般在新皇帝登基或者皇宫有重大喜庆时,通常会赦免一批罪犯,这种行为叫大赦天下】。只是他们可能也不会想到往后的日子里,还有更多的大赦天下等着他们吧。纵观汉孝灵帝刘宏22年的皇帝生涯:登基,得大赦天下吧;加元服(行冠礼)得大赦天下吧;老师去世了,大赦天下意思意思;水灾/蝗灾/地震/瘟疫等天灾人祸,得大赦天下吧;下面上贡祥瑞奇花异草,得大赦天下吧;日食/天降异象/民间出现异事,得大赦天下吧。就这样一不小心竟然在22年得皇帝生涯里用了20次大赦天下的技能,直接把这个技能的熟练度提升到了满值,然并卵的是这天下该天灾的还是会天灾,该叛乱的还是会叛乱。无数次释放技能后,刘宏也许就会在心里BB这个被先辈们吹上天的所谓皇帝专属技能吧,已经是满值的熟练度了,威力却还是这么小(殊不知,可能只是他的技能等级太低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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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朝廷新一批职位的竞聘中,优秀的储备干部曹操同志经过一系列的考核终于成功竞争到了一个不错的实权职位——洛阳北部尉。所谓洛阳北部尉是指当时朝廷在都城设置的六个专门负责掌兵及京师洛阳治安的职位之一。分别有左部、右部、东部、西部、南部、北部尉。定为正九品。

所以,曹操得到的这个官职并不是管理整个洛阳城的治安,而只是洛阳北部地区,如果按现在眼光看从级别上来说,就是比县级低一个级别的副县级,大概相当于如今一个县的公安局长。曹操的俸禄是“四百石”。在有就是这个“尉官”职务,主要负责的是军事方面的,一般还有另外一个负责民政、财政的职务叫做“丞”。

当时的洛阳作为大汉帝国的都城,是当时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城市,人口以百万计。当真是王孙贵胄满地走,官员多如狗。这里居住的都是达官显贵,王公贵族。这些权贵和他们的家属,和他们的子弟,和他们的仆人,从来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尤其是那些公子哥们,平时没事都要找些事情出来的,这就给洛阳的治安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因而首都地区治安向来不是很安宁。一直以来,这个都城治安官位置虽然权职不轻,但是也比较烫屁股,一般人来还真不一定坐得稳。

对于曹操来说,年纪轻轻就可以身居这个不小的官位,负责洛阳的治安,一边是他自己能力,另一边则是因为他有个在经历数朝依旧深受重用的宦官爷爷的这层身份背景,所以才有人推举了他得到了这个职位。而推举曹操任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司马懿的父亲司马防。现在司马懿的父亲推举了曹操,而后来司马懿又为曹操和曹丕效力,这里可以看出来官场中人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旁人看来,曹操作为一个新鲜出炉的粉嫩小官,要想在这个位置呆下去可不容易,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毕竟也许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个一个有着又黑又硬后台的人物,就会莫名其妙扑街了。

如果为了稳妥,曹操是可以选择在这个岗位上慢慢干下去,通过勤恳工作,搞好与辖区内群众的关系,做些好人好事,慢慢提高声誉,从而得到上面的认可,等待升职的机会。但是这样就需要忍耐和时间了。而年轻气盛的曹操并没有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东西,现在的他只是想尽快向世人证明,自己是治世的能臣,也是乱世中的英雄,他渴望建立功业,并且不是在漫长的未来,而是在眼前。他一心想着怎么才能在这个位置上做出一番成绩来让所有人看看的能力。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曹操一到任便和自己属下严正声明自己的立场:不论是谁,只要有违法犯禁的行为,又是他职权内管得着的,他必定会一律严办,铁面无私。为了表示自己决心,曹操让属下在北部尉办事厅门口左右两侧各挂十来根五色大棒。这些五色大棒拿来干什么的呢?就是拿来作为惩处那些违法犯禁的人的。无论是平民还是权贵,一律五色棒侍候。

不要小看一个四百石北部尉的权力。在东汉时由于行政执法体系比较乱,尤其是执法环节,伸缩的余地很大,所以一个副县级公安局局长手里也是握有生杀大权的。

虽然曹操这番做派也很是引起了各方面的关注,但是还是又不少人认为他只是在作秀,这些人自恃有豪强达官撑腰,仍旧我行我素,无法无天。直到那件轰动京师的棒杀事件发生后。

一天夜里,曹操照例带着人在街上巡查。突然,前面街角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车轮压过街面石板的声音。曹操知道是遇到了一群违反夜间禁行规定的不速之客了。

于是带着属下迎了上去,在黑暗中,曹操大声喝问对方:“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违禁夜行?”

对方遇到曹操这些夜巡的官差似乎一点都不紧张,好半晌才有人傲慢地回答:“别问那么多,让你们领头的过来答话!”

曹操一听,知道应该是遇到什么狗屁权贵之家的人了,见对方如此傲慢无礼,心底不由大怒,喝:“有话速跟我说,不说就没机会了!”

然后听到一阵悉悉索索马车上帘子掀起,有人从车上下来的声音。好一会儿,才有年过半百的男人在两名仆役的搀扶下迎着这边照明的火光一步步走近前来。这个人轻蔑地看着这一队夜巡的官差傲慢地说道:“你可看清楚了,我是蹇硕的叔叔!”蹇硕是谁?他是当今天子身边红得发紫的大宦官之一。这个人是蹇硕的叔父,当然也是一般人招惹不起的存在,但曹操可不是一般人,他可不在乎对方什么身份。

于是,曹操一声令下,手下的人便一拥而上,将对方一众人等全部拿下,直接锁拿回去北部尉衙门。一路上这位蹇大宦官的叔叔还在叫嚣着要曹操等人好看。只是等回去衙门后,曹操也懒得再和这种人聒噪,直接下令属下差役用五色大棒侍候,也许是这位蹇叔父不太经打,也许是五色大棒太过饥渴难耐,反正这么一顿棒子下去,没有多少下,这位嚣张的蹇叔父竟然就这么一命呜呼了。众差役一看把人给打死了,也是一阵慌乱,赶紧让人来后堂禀报给曹操,曹操却不以为意,宽慰属下不用担心,有什么事情他会解决的。属下一众差役们听到主官这么说,也不由放下了一点担忧,至少自己的上官还是不错的。

这是曹操上任后做出来的第一项惊人之举,而且也真的是惊动了半个京师。不少和曹操熟识的人都认为这件事曹操做得太过生猛了些,毕竟对方不是一般人物,结下了如此的深仇大恨,蹇硕能饶得了你吗?

曹操是怎么想的呢?其实经过思考和判断,曹操在心底已经认定这件事不至于酿成太大的危机,所以值得一试。他甚至都想好了,最差不过因为此事自己落个撤职查办什么的,丢掉一个微不足道的四百石小官;如果不然,收获的可能则会比想象的更多。通过这几年在京师当郎官时候观察到情况,曹操判断出现在的形势对于这些当权的宦官未必有利。因为对于已经亲政的汉灵帝来说,要平衡好宦官、士人、外戚的关系本来已颇费脑筋,如果宦官集团此时因为一个宦官叔父犯了罪遭受到应有的惩处而去发起报复的话,那他们就必须考虑到做了这件事后皇帝的反应了。

事实证明曹操的判断是正确的,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新任北部尉曹操棒杀蹇硕叔父的这件事似乎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过去了,从蹇硕那边并没有传来要报复的消息,而曹操不畏强权棒杀权贵的事情却很快在京师传扬开了【史称“京师敛迹,莫敢犯者”】。于是,曹操声名大振,很多以前没有听说过他这么号人的人们,这一回也都知道了洛阳城里有个年轻敢为的曹北部尉。对于这个结果,曹操心里那是相当的满意,但是他的父亲曹嵩却对曹操棒杀蹇硕叔父的行为持完全否定态度。对于自己儿子的这次所谓壮举,曹嵩只想给予两个字的评论:幼稚。

在曹嵩看来,自己一方虽然因为自己认宦官(曹腾)为爹的行为而被人认为是宦官派系的,但是就算是想表达与宦官阵营的决裂,也断然不能采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法。这次权势熏天的蹇硕在你这么一个区区四百石都尉面前丢了面子和里子,虽然现在他没有什么表示,但是不代表以后没有,以宦官们一贯的做派完全可以想象的到蹇硕一定会想办法找回这个场子来的。想到这些,曹嵩都不由在心里觉得一阵阵的不踏实和恐惧。于是,曹老爹便开始一面动用自己养父曹腾这么些年留下来的在宫里的关系人脉,积极试图与蹇硕沟通;一面又苦思冥想,看有什么办法能让儿子曹操完美脱身。

只是,蹇硕那边却出人意料地很是平静,既没有立即展开报复,也没有回应曹老爹,表现出要跟曹家化解积怨的意思。这样一来反而让曹嵩心里更吃不准。只有曹操依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当他的洛阳北部尉,而且干得更带劲,因为经此一事后,完全没有受到报复的曹操名气更大了。他整天领着一帮属下,抓社会治安,把辖区内治理得井井有条。不少平素作奸犯科的人,都纷纷逃到其他几个区躲避开去了。

但是,其实没有人知道的是:在曹操的心底里面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失望的,因为蹇硕的不实施报复。在他的隐隐期待中,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是希望激怒蹇硕,蹇硕应该恼羞成怒,然后动用关系立即将他免职,投入到北寺狱里去。如果事情真能这样发展的话,曹操就有后手让那些太学生们会第一个跳出来营救他,他们会到北宫外集体上书,为他鸣冤。还会有士人朝官,不管以前是知道他的还是不知道他的,都会蜂拥而起地为他在朝堂上鸣不平。当然这种事情并不是曹操一厢情愿的空想,而是当时盛行的一种婞直之风,非常盛行。所谓婞直,就是明知不是对手,也要站出来与权贵单挑,因为他们知道,背后有强大的舆论支持,尽管会面临受迫害的危险,但同时也会获得巨大的社会声望,知名度一夜暴升。所以对于想要婞直的人而言,是不会害怕宦官报复的,因为事件已经被他们闹大,这是全部的要领,一定要闹大,成为舆论的焦点,这样一来结果就只有一个:风平浪静。那些宦官就算吃了亏,也不敢立即动手报复了,否则反而会成全了闹事的一方。

那么我们心底是不是会想:当时曹操下令棒打蹇硕叔父的时候有没有偷偷要求手下往死里打呢?毕竟打了却,没有打死的话,就不够轰动,事情就没有闹大,也就减弱了事件的影响力,这样反而不好操作。可惜最后蹇硕却按兵不动,让曹北部尉很是觉得失望。只是没有得到发泄的大宦官蹇硕在心底或许正这样安慰自己:你狂,让你狂,你小子等着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曹操没有等到他心里希望的那一场完美风暴——在那里,他应该居于风暴的正中心,让这场风暴使自己的人气进一步飙升。

不久以后,曹操任职满两年,按照制度有关部门将对他进行述职考核。结果出来了,他居然考核为上等,意味着他可以升一级。有关命令随后下达,他被调离了京师,任命为顿丘县令,品秩从四百石提高到六百石。至于这个任命,有人认为是流放,有人认为是避祸。它的背后有多少博弈当事人曹操并不知道,也许是蹇硕等人的阴谋,也许是曹嵩为了使儿子避祸而争取的结果?似乎都有可能。曹操没有得到自己最希望的结果,调令下来后,没有办法的他只好离开洛阳,前往顿丘上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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