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还有三日便是中秋佳节,府里日渐忙碌了起来,元风记着王瑾琳的话,一直在院子里不敢露头。她选了院子东南侧一个树桩子上面,那里白天阳光正好,夜间月光也可,该是仙者口中适合修炼的地方。
王瑾琳从今儿起不再去学堂了,也开始为中秋佳节做着准备了。墙外面的街上日渐热闹,吵的元风心里痒痒的也不敢出去看看。
下午,王府也热闹了起来,是因为一直在宫中读书的王家大小姐王瑛琳回来了。一众下人都去迎接了,王瑾琳自然也迫不及待的去见长姐。
元风趴在王瑾琳院子的大门边,露出半个猫头,看向外面,只是除了人脚什么也看不见。
元风悻悻的回到树桩上,只是此时的她想的不是修炼,而是王瑛琳的样子,王瑾琳长得那样美,一母同胞的姐姐该也是美极了。“如今这儿人人这样漂亮,日后我成了仙,又该是什么模样子呢?”整整一个下午,元风都在思考这件事,恍惚间夜幕降临,可墙外的街上还是一片喧嚣。
传来的脚步声让元风清醒,警觉的看着门口。身为一只黑豹,黑猫也好,元风的耳力极好,因为这脚步声里有一个陌生人,不是王瑾琳和百灵的,更不是府里下人们的,尽管这脚步声轻的出奇。
这是元风第一次见到王瑛琳,虽是一母同胞,两个人的样貌却大相径庭,王瑾琳多的是妩媚,而王瑛琳却周正至极,仿佛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端庄,步伐轻巧,举止优雅,估计全天下的男人都想要这样的一个妻子,不用打理家事,只放在那儿敬着就足够。
百灵走过元风身边,将元风抱起,随着两位小姐一起进了屋子里,王瑾琳接过元风抱在怀里,百灵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姐妹二人寒暄半晌,王瑾琳将元风的来龙去脉一一告知王瑛琳。
“长姐,这便是我拾来的黑猫,到现在也有了些时日,长姐向来聪慧,点子也多,瑾琳真是喜欢这黑猫,求求长姐疼一疼瑾琳,帮帮瑾琳。”
“瞧你,怎么还是这样顽皮,平日我哪里不向着你了?”
“好姐姐,好姐姐,就帮帮我吧。”
“好了好了,既然你真心喜欢,那就抱着她直接去求了母亲,母亲疼你自然能答应。”
“母亲那日已经说让我丢了去了,我也答应了,我再去岂不是出尔反尔?可还有其他的法子?”
“既是这样,那你明儿同我一起去城外的玄清观去,一来我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去求一个平安签;二来我们去且听一听大师父怎么说。若是能留自然有法子;若是不能便是天命,我也改变不了,如何?”
王瑾琳想来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便答应了同去道观。
次日,天尚未破晓,载着王瑛琳王瑾琳的王家马车向城外道观驶去,为的就是赶在道观开门之时奉上第一炷香。
元风没办法同去,只能趴在别院的树桩上静候结果。
中秋佳节将近,道观里来奉香的人也多了,好在姐妹两个来得早,上了香便去拜见观里的积缘道长。
这玄清观传说已有千年历史,也曾有传说这观里有数位道长修成真身,至于是不是真的可能只有神仙能知道了。如今这玄清观里有一位名唤积缘的道长,威望极高,仙缘匪浅,满京城的人都希望请他点拨一二,慕名而来的人多了,自然就不容易约见了。都说神仙待人不看富贵与否,而道长再有仙缘,现在终究还是凡人,在人间难免世俗,能受到积缘道长指点的富贵之人偏多。
王瑛琳在宫中读书就是皇子伴读,家境虽不景气,确是清流的书香门第,日后说不准就是皇妃,哪日成了国母也不意外,更何况她手里还有皇后的懿旨。在人间,任你再有仙缘,触怒了帝王至尊,顷刻之间血流千里,积缘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敢怠慢。
王瑛琳向道长行礼,而后说道:“道长安好。小女子王瑛琳奉命求取平安签,劳烦道长。”
“不敢担女施主之礼,还请稍候,我这就去拿来。”积缘转身将早已准备好的平安签从大殿的尊像旁拿了过来,略微弯腰,双手奉给王瑛琳。
“有劳道长。瑛琳还有一事求道长指点。”
“女施主但说无妨。”
“这是舍妹王瑾琳。”说着,王瑛琳把身后的王瑾琳拉到自己旁边,在她耳边低声说:“快给道长行礼。”
“王瑾琳见过道长。”
还未等王瑾琳行礼,积缘先开口道:“女施主不必行礼了,敢问女施主幼时可曾在名字里用过‘珀’字?”
“正是。我父母原给我取名王瑛珀,知道三岁时我大病一场,看了好多大夫都没结果,直到后来请了一位高人,替我卜了一挂,改了现在的名字‘王瑾琳’,病就好了,不知可有些什么说法?”
“命里多白,取了名字也带白,自然相冲,而黑色并非与女施主命格相冲,而是相辅,不知是或不是你想知道的?”
王瑛琳见得多、学的多,懂得自然也多些,便复了一句:“多谢道长指点,听说贵观的客堂要修缮,我们姐妹愿结下这善缘。”王瑛琳将备好的钱袋双手奉给积缘。
“积缘代表玄清观谢过二位,有善因自然会有善果。”
“叨扰良久,瑛琳告辞。”王瑛琳带着王瑾琳又到观里其他地方转了转。一路上王瑾琳一直沉默着,她总觉得那道长的话并非只是表面浅显之意,定有什么深意,自己又参不透,就一直在想。
“回去如实告知母亲,这黑猫自然就能留下,怎么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长姐所说我自然明白,可瑾琳总觉得这道长话里有话。”
“莫再想着这些了,既来了,就好好逛逛这玄清观。”
“好。”王瑾琳拉起了王瑛琳的手,就想很小很小的时候一样。
待两人回到王府已将至中午。
午饭的餐桌上,王瑾琳开心极了,因为一家人许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团圆在一起吃饭。
饭后,王瑾琳先回自己院子去了,姐姐王瑛琳留下来陪着父母亲说话。王瑛琳对王母说:“我今儿同妹妹一起去了玄清观,问了这黑猫一事,我也不跟母亲打哑谜了,积缘道长说这黑猫留下对瑾琳来说是件好事,何况瑾琳又极喜爱这黑猫,母亲何不送我个人情,同意瑾琳留下这黑猫?”
“我知她喜欢,本也没什么,可终究是捡来的,怕不干净。也罢,既然你们问过积缘道长,那就留下吧,一会儿你去同瑾琳说去,权当你在我这儿讨的人情。”
“瑛琳先替妹妹谢过母亲,母亲若是得了闲,让瑾琳把元风抱来给母亲瞧瞧,顶机灵的小玩应儿。”
“且不说这个,后儿就是中秋佳节,你可是明儿就要赶回宫中去?”
“正是呢,母亲。好在中秋佳节皇宫设宴,父亲与母亲同去,我们自然还能见到。”
“才刚回来,就又要走,这叫母亲怎么舍得。”
“瑛琳在宫中一切安好,母亲不必担忧。皇后娘娘待我也极好。”
“伴君如伴虎,你处处多小心些,万事先要保全自己性命,母亲不求你去做皇妃王妻,只愿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女儿时常不能尽孝于父母膝下,瑛琳不孝,瑛琳只恐”
没等王瑛琳说完,王母就开口打断:“莫要管住这些,你且顾好自己。”
“母亲放心,瑛琳明白。”
午饭后,王瑛琳陪着母亲说了好一会儿话,又遣了丫鬟千千给王瑾琳送信儿。
“二小姐不必再担心了,大小姐已经同老夫人说好了,让二小姐养着这黑猫。”王瑛琳的丫鬟千千送来消息。
“我知道了,你且替我谢过长姐。”
“是,千千告退。”
千千一走,王瑾琳开心的咧起嘴来,一把抱住了元风,还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
“我好似从来未有如此开心的时候,你真是个神奇的小东西,才拾得你一个月,就让我这么天天挂念着,若不真是你我前世有缘,我都解释不通。”
“小姐,再转几圈元风就晕了,看小姐,高兴的跟个什么似的,百灵也觉得小姐跟元风有缘。”
“今日我就该再问一问那积缘道长,是否还有其他说法。”
“不管怎么说,以后小姐可以光明正大的带着元风了。”
“是啊,你也不用再拘在这院子里了。”王瑾琳说着看向怀里的元风,恰巧元风也望向她,这哪里是眼睛,分明是勾人的妖精,仅一双眼睛就妩媚到了极致。生成这般模样,不像是千金小姐,更像是花楼魁首,只一眼就足够让天下男子神魂颠倒。
元风看的久了竟感觉猫脸发烫,这还是她千年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元风别过头去,让自己的视线抓紧离开王瑾琳的眼睛。同时又想到自己日后还要修仙,若成了这般模样,该如何是好。
夜间,王瑾琳抱住元风就寝,这是元风第一次被人抱着睡觉。她习惯于在林中的四脚朝天,突然被抱住还真不习惯。元风抬头看向王瑾琳,闭着眼睛就如同西子遮住了脸,那股子媚气减了大半。“人真是奇怪,一双眸子竟能变了一个人的气质。”元风心中暗想着。
这也是元风第一次睡在人类的床上,要比林中的窝里还要宣软,也没有被树枝扎的感觉,真是美好。
次日清晨,第二天便是中秋佳节,王瑾琳比以往起的更早些,她要去正堂与父母长姐共进早餐,王瑛琳今日就要赶回宫中去。
“我叫你备的可都好了?”王瑾琳问着百灵。
“备好了,裕芳斋的月饼、清风楼的肉干、六味坊的桂花糕,每样都是双份的,昨儿晚上才去取回来的,都正新鲜的。”
“好,都带上,我们去前厅。”
“是。”
“莺儿。”王瑾琳唤向她的另一个丫鬟。
“小姐有何吩咐?”
“我走以后,再过上半个时辰,你抱着元风去前厅,等着我唤你,你就进来,让父亲母亲瞧瞧元风。”
“是。”这莺儿的声音听起来尖尖的,却不刺耳,院子里的人都愿意同她讲话,不为别的,只听一听她的声音就够开心一会儿子。
王瑾琳和百灵出了院子朝前厅走去,莺儿便去看元风,她给元风梳理毛发,又清了清元风的四只猫爪,再喂了元风吃食。
如今的元风不似刚来时那样心不在焉,她更想把这世间每一个人的模样都看上一遍,为自己日后成仙的模样早做盘算。
元风仔细打量着莺儿,她比百灵美些,却又比王瑾琳差的远。莺儿要比百灵小上几岁,也就跟王瑾琳年龄相仿,个头也差不太多,就是太过瘦了些,单薄的一阵微风就能吹倒,也不知抱不抱得动元风。
前厅里,王瑛琳王瑾琳姐妹二人同王父王母共进早餐,父亲母亲更多的是在嘱咐王瑛琳,期望她可以在宫中平安。饭后一家人没有离桌,只是让下人收拾了碗筷去,又沏上茶水,围着桌子又聊了起来。
“妹妹知道姐姐不易,又想着自己没什么可以让姐姐开心的,就让百灵买了平日里姐姐爱吃的几样糕点,宫中的御膳房再好,这几样想来也是吃不到。百灵,快拿上来。”
“还总是说我主意多,我看你的点子才是真的多。”王瑛琳打趣道。
“姐姐莫笑我,且先看看我都备了些什么。”王瑾琳让百灵把东西放在桌子上,一一给王瑛琳看过。
“真是好,这些东西果真是宫中看不到的,又是我爱吃的,瑾琳有心了。”王瑛琳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素日里,我都在宫中读书,没能进半点女儿之责,如今父母身边仅瑾琳自己,她年龄又尚小,女儿不孝,还望父母宽恕。”王瑛琳起身跪在王父王母面前。
“快起来,快起来,如今你在宫中读书,或多或少也算个女官,如今跪我这区区六品的官儿,成何体统。”
“我跪的并非朝廷官吏,而是瑛琳的生身父母,无论以后我走到哪里,父亲永远是我的父亲,母亲也永远是我的母亲。此生为父母之女,瑛琳不后悔,又何来父亲的这番话?”
“你知道的,你父亲并非是这个意思。”王母又转身朝着王父说:“你看看你,她今日就要走了,你且说了些什么,这不是在刮她的肉吗?”
“这几句都听不进去,宫中的娘娘们若是挖苦几句,岂不就上了吊了,枉费了你读了些许书,竟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说罢,王父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只留下她们母女三人。
“你快先起来,小心跪坏了膝盖,你父亲想来也是心疼于你,他固有才华,可官路不畅,这些你也是知道的,他也是自责于怕遇事不能为你撑腰。”
王瑛琳起身握住母亲的手,“母亲放心,我自然不会埋怨父亲,只是我这一去不知何时方能再回府探亲,我念着你们。”
王瑾琳还懵在原地,饭间不是还好好的,怎的父亲突然生气以至拂袖而去。看着母亲和姐姐越说越伤感,王瑾琳赶紧开口,想着让大家开心些。“母亲,我日前拾得的那只黑猫取了名字,唤做元风,今儿我带了来,想让母亲看看,顶可爱的一只。”
“你既带了来,就抱进来我看看吧。”
“是。百灵,去唤莺儿,让她把元风抱进来。”
“是。”
方才王父拂袖而去,走至前厅门口,莺儿正巧抱着元风赶到,打了个正照面。莺儿赶紧退到一侧弯腰请安。
王父对于这些小的事情并不在意,他多少也算是朝廷官员,家务事若是问的多了,自己的名声自然会一落千丈,王母这个当家主母也会得个当家无能的臭名,王家也会因此沦为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柄。
莺儿弯下腰没看见,可元风却看见了王父藏于眼角儿的泪珠,元风一眨眼,泪珠就消失了,甚至于元风都在恍惚自己是否真的见了王父哭过。元风瞪大了双眼细细瞧向王父,想仔细看清王父的模样,可王父走的太快了,也不曾回头,元风只记得眼睛同王瑾琳的有些形似,眼神里面透出的气质却大相径庭。
“莺儿,小姐叫你,快带元风进去吧。”
“好。”
“莺儿请夫人安,请大小姐安,请二小姐安。”
“抱近点儿我瞧瞧,我真是要仔细瞧瞧是个什么样的小东西,竟让我的女儿为着她还去玄清观里问了道长。”
王母仔细看了看元风,全身上下尽是黑色,额间一簇红毛,样子如同火焰,眼睛也是深黑发亮。
“这模样还真是罕见,活了几十年,这样子的黑猫还是第一次见,怪不得你喜欢。也罢,就留着吧,让她陪你玩耍。”
“瑾琳多谢母亲,也谢谢长姐。”
“好了好了,你且抱着元风回去吧,我同你姐姐还有些话要嘱咐于她。”
“是,瑾琳告退。”王瑾琳带着百灵、莺儿和元风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去了。
“上个月十五之时,我也曾去了次玄清观,观下有个算命先生,说着一些怪不吉利的话,他提到了天丧,我怕宫中会有什么变数,虽说不可信,可我怕你受了牵连,就向他求了这个红绳,你戴在手腕上,保平安的。”
“如今这四海太平,国泰民安,怎会有祸乱,想着是个骗人的先生,母亲怎么还信起这个来了?”
“我倒是也不信,但你在宫中又没什么亲信可以依靠,我之前怕,怕失了你,既求了来,你就戴上吧,也安了我的心。”
“母亲放心,万事我都会照顾好自己。”
很快,宫中的马车就到了王府的门口,来接王瑛琳回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