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里,一切似乎悄悄顺着大家试炼剧情的故事开始发展了,同伴们也愈加慵懒了。比如小星会忘了吃过饭了、阳柯打招呼时会尬笑好久才叫出名字、堂主喜欢躲在墙壁后不知道该做什么、柳生还是一样呆望着那棵“许愿树”、听白就是不知所踪,然后又突然蹦出来。不过倒是酒……天天黏着我怎样也要跟着,连晚上都要赖在我床上……哎,似乎除了她同伴们都有些不一样了。
田译侧躺在床头,盯着绑在左手手腕的红绫。他趁着背后的礼酒还没有醒来,再次尝试着解开红绫的死结。他掏出了昨晚偷摸藏在红绫与手缝隙处的小刀,左手使力地反复摩擦着红绫的表面,试图刮断,但红绫还是铁一样坚固,小刀立化成汽。
阳光透进了短径纱窗,不知为何,田译发觉手心的印记突然闪动不停,窗外飘进一股焚烧味,而门外的方堂上,传来钱小星的叫喊声:“隔壁着火了!”
“着火?”田译一激灵起身,却被红绫拽回躺在床上。
——真麻烦。
田译拍了拍额头,翻身转向枕头左边的礼酒。礼酒正俯躺着身体,她的头发盖住了她大半张脸,被子没过左耳,只露出一只眼睛。
“醒醒——”田译握住礼酒左手臂,摇晃着她身体,但她没有任何反应。
手心的印记闪着红光,田译闭眼感应了会儿。灼热的燥感、嚣张的压制,顿时他便意识到这股反应是来自于刘阳柯与他的共鸣感应。虽说刘阳柯就住在隔壁的屋子,但平日里并没有没有这样极为强烈的共鸣的。
——着火?
田译想起了刘阳柯的属性是火系,既然是这么强大的共鸣,一定是刘阳柯大量使用灵力才会这样的。他心里隐隐不安,奈何眼前的这礼酒怎样也叫不醒。
“书合书上,合家幸福,咕咕噜噜,变成手掌……”
每每到八点,播放器都会变成催醒的小精灵,来催促着田译;但由于催促的话语实在太尬,田译都会下意识地去拍小精灵的头,将它打回。
不过这次,他刚举起手来,意识到旁边还没醒的礼酒,便捏着小精灵放到礼酒耳边。
“小译小译起床了!”
“小译!”礼酒揉了揉眼睛,抬头见到一脸无奈的田译手里捏着只小精灵。
田译收起小精灵后,背对着她,淡淡地说了句:“外面出事了,你快点收拾一下,我急着出去。”
浓烈的火势覆没了大半个庭院,黄泥与草混杂的坯砖本就难以抵挡来势汹汹的焰火;可不知为何,在庭院与屋子外围出现了一个无形的壁垒,将火焰死死包裹于这屋,而紧贴在这家的左右住处却分毫未伤。
黑烟盖过半边云天,瓦片掉落、堂口火冒,撕啦啦地声响牵动着两人的心绪。
“怎么他们还没出来……”柳生望着已经烧到半个庭院的火,十分担心。
钱小星疑惑着:“为什么不用水浇啊?”
“堂主说,这个火不是一般的火,这个是阳柯暴走所造成的,只有与他相抗衡的力量才能制止住。”柳生一手捧起糖果罐,一手将手心对准火焰,大声念道,“糖果抓取——火”
一股巨大的反弹力阻止了柳生的施法,而他也被力量反冲跌倒;钱小星赶紧将柳生扶起,问道:“你没事吧?”
柳生捡起摔在一旁的糖果罐,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果然还是不行……要是我的力量强大的话,应该能够将火收纳成糖果的……”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钱小星摸了摸后脑勺,笑着,“不过我就是个普通人,碰到这玩意只能干着急。”
一声巨响,两人再次被股冲击力排斥,但这次柳生很快做了防备。他一手抱紧糖果罐,一手抓住了钱小星。黑沉沉的烟熏得两人呛鼻,两人边咳嗽边紧紧站住,遮住鼻口,而这时,从两人左侧的门中出现了田译礼酒两人。
“怎么回事?”田译见火势汹汹,而手心印记闪烁不停,他便询问两人,试图解开心中顾虑。
忽然,从火场传来一声震耳的“滚”字,众人纷纷遮耳避声;但随后,从火焰里喷出两个女孩,扑向众人。田译本想接住她们两个,刚瞬移到两个女孩身前,却被两条红绫纷纷绑住了;然在红绫刚把两个女孩双脚落地之时,房子再一次喷出巨响。
“阳柯?”田译额头冒出冷汗,隐隐不安,手心的红光发出血一样的警示。他本想跑向庭院,却被刘妍先一步抓住手臂阻止了。
刘妍咳嗽了一声,直喘着气道:“别……别去……你现在过去……会被召……召堙兽抓伤的……”
召堙,古魔族魔君通过冶炼啃食生母后的火系魔童所炼化的一种妖兽。后有一只人童混入冶炼,破坏了召堙炼化仪式。魔君为惩处这个人童的插入,将炼化失败的腐肉塞给人童食完,却意外让人童拥有了成为召堙的能力。这个人童便是刘阳柯的先祖,火系灵祖湮。
“召堙?”田译回头看了眼刘妍,伸出右手,手心的印记依旧闪着红光。他不安道,“他不是还没这么快化灵吗?怎么就变成召堙了?”
“是试炼产生的梦魇。”
陌生的声音令所有人纷纷看向声音传来之处,只见右侧出现一个身着深绿色风衣的男孩,他手捧星盘,没有理睬望向他的人群,施起法:“起——”
他手心的星盘愈来愈大,驶向着火的房屋,最后停在火焰最为迅猛的中心处。
“开——”
从星盘中心浮现出一个庞大的橙色光阵,光阵旋转散发无数黄色光点。一时,房屋出现了那无形的隔离层。火被限制于这一个屋子及庭院内,原是一副嚣张至极,须臾被光点削去了枝丫。
“令——”
黄色铁索连地拔起,渐渐盖过火焰。众人注意到,在庭院下出现了半张与半空相类似的光阵。铁索呈环状向火焰包裹,但屋子的坯砖遮住了里面的情况,大家只能确定铁索是停在了房屋半高的位置。
“绝——”
从屋子内传出声声撕裂的巨嚎,刘妍上前跑了几步,却反被田译拦住了。在叫喊声中,铁索不停窜动,摩擦出更加刺耳的声音。众人都埋头捂耳着,但只有刘妍紧握着双手,她看向男孩,脸上难掩愁色。
“破——”
上下两个光阵停止旋转,屋子的兽吼声被人类喊叫声所替代,不过很快声音随同火焰渐渐消失了。天空散落下千万蓝色光点,稀释着未息的余烟。
随星盘回到男孩手中后,刘妍推开了田译的手跑进了房屋。田译瞬闪到男孩旁边,伸出手道谢道:“再次谢谢你了。”
“好……好厉害……”一旁的柳生感叹道。
还堔只是淡淡地收回星盘,而星盘退型为一把钥匙,缩进了他的口袋。
“要是下次他还是被梦魇缠绕无法脱身的话,那么他就得像那天的我一样,该选择死亡了。”还堔依旧面无表情,他似是避嫌直接无视了田译,去看向土坯墙方形缝口那,正对着的屋子里的姐弟俩。
“最终都只能选择死吗?”田译想起了那天与还堔的对话。
还堔把头再稍稍扭去别处,他把目光转向其他人。他细细打量了其他四人,一个声音帮他回道:“我的星盘不会骗人。每个人的记忆深处都会有一处能够成为梦魇的地方,要是你对自己绝对自信的话,你也不会来到这里了。”
还堔突然指向了许听白,而那声音也继续在帮他解释道:“比如像她。”
田译顺着还堔的手,看向了许听白;而被指的许听白不知两人在聊什么,便把头转向了柳生。田译对还堔的话略有反对,他板着脸回道:
“我整天能跟小星嘻嘻哈哈的,就是偶尔执行任务的时候会被酒打扰,或者偶尔受伤,可我为什么也来到这里了?”田译续道,“就连我的记忆也是硬搬来其他人的,我没有什么不堪的过往,可为什么我也会来这里?”
突然田译感觉到右手的红绫在拉拽着他,随后,一股猛拽,他被红绫拉到礼酒身后。礼酒手握一头红绫,肃脸去看不远处的还堔。
“我是绝对不会让小译死的,”礼酒抓住了田译手臂,续道,“后续你再劝小译去死,小心我拔了你的那朵花!”
还堔脸上稍露怒色,他拳紧拳头,无声无息的便消失了。
——他们认识吗?
田译没有过多去想,他也握住一头红绫,拽着说道:“我进去了。”
“等等我!”
礼酒跟着田译跑向了姐弟俩,而余烬的星火,在风吹后喑哑成灰。
刘阳柯双手捂住头,跪在刘妍身前;而刘妍也是以跪坐的形式,一手抓着刘阳柯的右手,另一手直拍他的后背。刘阳柯喘着粗气,额头早已满头大汗,他不断地紧皱眉头,嘴角流出的血被晒成黑斑。
“阳柯,你感觉怎么样了?”田译半蹲在两人身侧,他伸出右手,手心朝向了刘阳柯上衣领口处(注:刘阳柯的火系继承人印记于脖颈左下位置,图案为召堙;而田译的风系继承人印记在右手手心,图案为鸾鸟)。
一绿一红,感应趋于平稳。
刘阳柯扭头看向田译,他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充斥着血丝,暗红色的瞳孔,令田译倒吸了一口气。
“阳柯,把你的手伸给我。”
刘阳柯没有犹豫,挣开刘妍的左手,伸出右手紧握住了田译的右手。刘妍不知田译的想法,便疑惑道:“怎么了?”
“风来,绪动——”田译双眼盯着刘阳柯,在他手心灵力的牵引下,刘阳柯双眼顿时放空,而田译却又闭上了眼睛。
〖绪·柯〗
眼前一片漆黑,无声无息,鼻前也没有一丝余味。
他伸手试图触摸前方的阴霾,反复试探,却扑了空;于是他便向前走着,双手也不停地继续摸索着前面的路。
他也不知到底该走向何处,在黑暗中,他难辨孰东孰西。他只想逃离这黑压压的窒息感,于是跑了起来。他开始喊着记忆里所遇过的人的名字,试图通过别人的回应找到离开的方法,可是除了“妈妈”,他谁也不记得要叫谁了。
那就拼命喊“妈妈”吧,“妈妈——妈妈——”无声的回应、无歇的叫喊、无眠的黑暗,他终于疲惫地停了下来,他跪在地上,双手支撑身体。冷冷的触感生出寒意,随后手心的这一点寒意竟令全身开始发怵。他慌张地站了起来,双手不停撮掇着,双脚也哆嗦了。
一个猛力,他被莫名的力量弹进更为未知的黑暗。他被重重拍倒在地,而一股热感代替了方才的冷意;腹部发烫,他便试图站起,可他才屈起半身,膝盖被什么力量猛地一打,他的身体再次摔倒在地。
他又尝试起身,但到过膝高度后,肚腹被重重一击,身体紧接被重力甩倒一旁。他的身体连滚了好几圈,腹部生出的疼痛感化作一痰,他头一侧向一旁竟是吐了口血。鲜血的腥味直冲鼻口,一霎白光,他用手才遮住双眼,衣领领口就被什么人拎起来了。
“你再提‘妈妈’两个字,小心我把你打成残废!”
他松开手,眼前眼神凶煞的男人令他倒吸一口气。可还没等他再看清男人的其它模样,男人便将他随手扔在角落。后背在忽就而来的拍打竟没有一时产生疼痛感,但在他试图站起时,后背生出麻意令他动弹不得。
“瞧瞧你这模样,不人不鬼的!我告诉你,我可不管你是哪种魔怪混成我孩子的,但只要你是有魔族的血液,就别想我对你客气!”
冷风刮在手臂、双腿上,竟是一片片凉刃般的疼痛;双眼是睁不太开的,只能瞧见在男人话后,周围是黑压压的灰雾。
‘从小到大,对于父亲的记忆,永远只有他对我莫名的训斥、鞭打。我试图回忆起关于母亲的一切,但没有任何印象……
小时候,父亲似乎特别容易发怒,一生气的时候,都会拿我来撒气,于是遭他痛打一顿就成了家常便饭。
我也曾想过逃跑,可是,我的世界除了一片黑暗,便没有任何颜色。只有在父亲又一次要打我的时候,世界才有那刺眼的白光。
我分不清梦里外的世界,但是每每做梦的时候,我都会在梦里喊着[妈妈]。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一直喊这两个字,或许是父亲的一次次斥骂,让我更想妈妈出来帮我逃出父亲的囚禁吧……
可是,这场黑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绪毕〗
田译睁开眼睛,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右手的印记发着施用灵力时的灵光。
“怎么样了?”刘妍问道。
身旁的刘阳柯则是苦笑道:“你这么一弄,我感觉心口更痛了……”
“抱……抱歉……刚刚突然有个念想让我施用试炼给我的技能……”田译赔笑着,“我还以为这只是个治愈技能来着……”
“滴答——滴答——””
田译的脑海突然浮现出一个古式摆钟,大小不一的黑斑附着于指针的轨迹。在指针不间歇地转动下,钟摆摆动的幅度也愈发频繁,刻度愈渐模糊、他愈感头晕眼花……
“小译!小译……”
眼前被蒙上黑雾。
他瘫靠在角落一头,冰冷的地面早已麻木了他的体感。窄小的窗口被砂纸缝合,无以再透析亮光。一切安静得出奇,甚至连心跳声也难以热烈。
“恭喜你通过个人试炼,但是属于你的试炼任务还未结束。”
黑暗之中,忽现的声音几近刺穿他的双耳。他缓缓地睁开双眼,胸口莫名的压迫感同样令他动弹不得,于是他就这样瘫软地呆望着一面悬浮起的光屏。
“由于你误进他人记忆,所对应的试炼者将会忘却试炼进行中的已现后的记忆,也就是除了试炼所回忆的片段,一切过往归零。”
声音与光屏上的字同步出现,他本想说些什么话,可喉咙像哽住一样,顿时吐不出什么话来。
“新试炼信息:姓名——刘阳柯;人族;出生于元康岛,幼时失母,因长像半人半魔被众人唾弃,而其父的频繁打虐,造成他心中不可磨灭的阴影。”
——我成了……阳柯?
他颤颤巍巍地捏起身份卡,趁着光屏最后的一抹光亮确定。如他所想,身份卡的信息换成了刘阳柯,且在卡片下方多了一句话:
躲藏在更加黑暗之处,这样就没有伤痛了。
随光屏消失,眼皮厚重得令他不得不又合住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