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空座位,孙正非心生忐忑,表面刻意镇定。第二节课后,接到通知,政教处有请,孙正非心里一“咯咚”,看来事情不小。
“孙正非,你和严江是怎么回事?”处长神情严肃,居高临下般盯着老实拘谨的来者。
“前天中午,章天成欺负谢正刚,我就把他们劝开了。前天下午,章天成严江他们又拦住谢正刚,要打他,又被我看见,我就跑过去劝架,结果没有打成,严江就扬言要报复我。”他心中早有腹稿,倒也不至于说得吞吞吐吐。
“昨天晚上,严江叫了十几个人,他们专门在半路等着我,把我打了一顿,严江还把我的眼睛打成这个样子。”孙正非指着发青的眼睛陈述,又灵机一动,补充说明:“我现在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
“哦...”仔细审视,眼圈淤青,眼球红肿,看样子,这一拳不轻。
“所以,你就报复严江?”口气略微缓和。
“我若是不还手,我怕他们会觉得我好欺负,以后总是会欺负我,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请曾立民罗开山他们帮你打回来?!”古往今来,打小报告者不乏少数。
“没有啊!就只有我一个人,好多人都看到啦!”孙正非急啦!他不想连累任何人,这不算义气,是他做人的原则。
“孙正非,严江伤得很重,缝了八针。你是用什么东西打的他?”
“木棍子,我跑的时候捡的。”
孙正非身体强健,每年都是校运会上的长短跑冠军,处长对他印象良好,就没有怀疑深究这个问题。
“这一次,我会严肃处理,你要有心理准备。”严江这种不思进取的跳皮脚色,早就在他那里挂上了号。若非这次严江受伤过重,肯定会有好果子给他吃,简直是无法无天呐!
“嗯。”
望着目光清澈坦诚的孩子,仿佛看到少年的自我,老处长难得语重心长地说道:“孙正非,你的底子非常不错,如果你一直努力,我相信你能够考上大学。”
“以后你遇到任何麻烦,首先想到的是告诉老师,千万莫要冲动。”
“你要以学业为主,不要同那些跳皮脚色混在一起,那样会误了你一辈子。”
嘀铃铃的电铃声传来,谆谆教诲的导师不想耽误孩子课程,就说:“好啦!你赶快去上课,心里不要有任何包袱。”
“谢谢老师!”孙正非恭恭敬敬鞠了个躬,跑回教室。
不久,班上另选班长,责令孙正非支付严江缝针费用,事件到此结束。孙正非的小金库已经积攒不少,赔付绰绰有余。班长被免,少数人幸灾乐祸,大部分人替他打抱不平,可孙正非却不以为然,如释重负。
至于眼部淤青,当晚就解释成与叶庶嬉闹之时,不小心被他肘部碰到所致,两家是老乡加故交,家里人倒是不疑有他,一直不知事件真相。
曾立新从来不欺负老实弱小,还喜欢罩着尖子生。用他的话来说,尖子生就是以后的大学生,他们容易出人头地,等到自己年纪大了,好在尖子生的手下混口饭吃。曾母与孙母在同一个家属队上班,曾立新了解孙家苦境,因此,尽管孙正非能打,但他并没有邀请他入伙,暗暗把他当成一张底牌保存。
时光依旧,孙正非改变了一点点,帮他撑腰过的人找他玩耍,他通常不会拒绝。
陈建平,父母两地分居,各担要职。其父长期工作在生产一线,疏于对他的管教,青春期的孩子说变就变,陈建平沾染上恶习,变得心理阴暗,他偷鸡摸狗,偷看女人洗澡等下作之事无所不为,称得上龌龊至极也胆大包天。
建平就看孙正非顺眼,喜欢把自己的往事向他倾诉,总想拉他同伙。有一次,曾立新与孙正非聊天,有意无意说到几个子弟盗窃废铁的事情,他说他宁愿抢劫杀人也不会去偷盗,言语之间,颇为不屑。
曾立新耳目众多,肯定晓得自己偷废铁,但是他误解了自己,以为自己跟那几个是一伙的,孙正非低着头,不说话。曾立新说的那几个人的底细,他更加清楚,因为,他们一直想拉自己入伙,他们每做成一笔大买卖,都会详细告诉自己。他们会在月黑风高之夜,与废铁老板里应外合,将钢筋厂的成品钢筋成批偷出。他们会把崭新配电开关里的铜拆下来卖钱...这些行为明显犯法,孙正非怎么可能会同流合污?
在这物质日趋丰富多彩的时代,孙正非对物质生活的要求一直很低很低,哥哥的旧衣旧鞋,粗茶淡饭,他已经很满足。母亲长期被经济困扰,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萌生厌恶金钱的苗头。
之后,孙正非决定不再偷铁,他也不会跟人家逞凶斗狠,更不可能打家劫舍,他要活得堂堂正正,让母亲心安。他又怎么可能再跟陈建平厮混?
不久,陈建平再次行窃,被守株待兔的公安逮个正着。其父得知,不怒反喜,叮嘱公安处的同志好生招待儿子一番。结果,审讯完毕,人家就将建平环铐在办公桌腿之中,锁门回家。
深夜,饥寒交迫之中,建平越想越气,我什么都招了,你们怎么还不放我回家?!既然这样,那我就自己想办法出去。于是,他踢断桌子底下的横杠,顶起桌子,将双手从桌腿中解放出来。
他对着手铐仔细研究一番,然后弄直两根回型针拨弄锁孔,三两之下,手铐轻易被解开。打开房门,不料外面还有扇铁门,门外上锁,出不去。然后,建平翻箱倒柜找吃的填肚子,突然,一个精致的手枪套呈现在眼前,枪套上嵌有五颗黄澄澄的子弹,套里露出红绸的鲜艳炫目。
顿时,建平心潮澎湃,浮想联翩。稍许,他想法撬开后窗钢筋,探头向外一瞧,窗户离地十余米,不敢跳。咦!窗台之下有一条突出装饰带...第二天上班,全处出动,紧急抓捕。中午,一直窝在游戏厅里的建平不幸被俘。
事件不小,陈父气得吐血,指示依法秉公处理,人家怕这刺头出事,直接将包袱送到陈父手中,那天下午,整栋楼房都听到愀心惨号,经久不衰。之后,陈母紧急调动回西江,这小子才老实消停,因祸得福。
对于这段英雄事迹,建平说得有声有色,正非听得津津有味,暗自对这小子刮目相看。就算给他一天的时间,他也没有把握解开手铐。突出的装饰台阶很窄,不足十公分,换成是他,宁愿直接跳下也不敢贴着墙走。孙正非真心佩服建平敢偷枪潜逃,那可是要有天大的胆量,杀头的决心。枪就是祸,就算送给他也不会要。
“哎,要是枪套里有枪就好啦,老子就远走他乡,纵横四海,惩奸除恶!”
望着沉浸其中的堂吉诃德,孙正非无言以对。你自己就是那龌龊奸恶,难道你想自杀不成?傻子,空枪套才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
这件事若是换成自己所为,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一丝念头闪过脑海,他不想嫉妒建平,也不愿深思。孙正非甩掉心思,笑道:“建平,你若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以你的智商,成绩肯定会好得一塌糊涂。”
......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生机盎然。枫树下,建平手拿着细枝找到孙正非。
“猴子,你试试这个东西粘不粘?”
用食指轻挨枝上树脂,就被牢牢粘住。建平掏出两支香烟,一人分一支,孙正非心里想拒绝,手上却不由自主地接过来点燃。陈建平抽烟,不管孙正非拒不拒绝,他每次都会发烟,多次之后,孙正非抽上了伸手牌香烟,他纯粹喜欢那股子辛辣冲劲,不求时髦,不为叛逆。
“我想出个生财之道,但是要我们两个人打合手才能够成功。”
刺激烟味让孙正非咽喉舒爽,脑海兴奋,心里烦躁。顿时,他横眉冷对,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一天到晚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老子对这些破事没有兴趣!”凡事不可过三,绝交之念顿生。
“非哥,这次可不一样。”见他动怒,建平不由心里发毛,赶紧解释。
“有什么不一样?!”暗偷是偷,以冠冕堂皇的理由窃取,照样是偷。除了歪门邪道,孙正非真想不出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非哥,你觉得卖散烟的那两口子坏不坏?”院墙外,有几家小卖部专做青少年的生意,最当头店子生意欠佳,于是,店主偷偷做起香烟单支零卖生意,以牟取暴利。
“坏得透顶!”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就不会间接毒害到自己。经这么一提醒,孙正非的恨意爆发。
“你还记得他家是用什么东西装钱吗?”
见他态度缓和,却不做声,建平又说:“非哥,你也知道,我现在已经改邪归正啦!”
迎着似笑非笑的眼神,建平肺腑直言:“是他们让我染上了烟瘾,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们去找根细竹子,把这种树脂抹在尖子上......”建平一股脑将计划全盘托出。
“唉...兄弟,这也不能完全怪人家,要怪只能怪我们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强。”
“非哥,搞到钱,全部归你,我分文不要。”建平想利诱,却见孙正非动了真怒,又赶紧说:“你七我三。”
你家有钱就了不起呀!老子就这么看重钱嘛?孙正非懒得理睬,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想走。
“二五!”
眼看事情泡汤,建平赶紧拦住去路,说:“非哥,如果你帮了我这一次,以后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打心眼里佩服孙正非一点,唯愿朋友好。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孙正非将烟屁股狠狠弹向高空,继而说:“要得。”见建平喜出望外,他又说:“兄弟,我们不能什么事情都怨人忧天,还是要找找自己的原因才行。”
“嗯。”只要你答应,由你怎么说。
“若是被发现啦,我们也不要怕那个老板。”不思得,先虑失。“就让他去告,告到哪里都不要怕,老子就怕他不告。”孙正非不怕发生打斗,老板早就晓得这帮天不怕地不怕少年的厉害,量他也不敢造次,除非,老板不打算再开店营业。
“好!”不怕事大的建平不由热血沸腾。
“兄弟,如果事情败露,闹到公安处,我们就把今天的这番话,原话原说,怎么样?”
“好!”这分钟,建平真希望事情败露,从而大快人心。
“那好,明天中午一点,你准备好家伙,在这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