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焕然若然脸上颜色还可以更深的话,他会毫不犹豫试试。他咬牙切齿,呆呆的看了这个活宝许久,才从嗓子眼里掏出一个字:“滚!”
但余士成显然没有听到这样的呼喝,他在原地愣了半晌,大概是明白过来,突然矮身从脚下捡起一根木棒,大喝一声便冲过来一棒子朝行歌脑袋砸去。
行歌嘿然一笑,头稍稍一偏便自躲过。余士成手中棍棒一个收不住,结结实实的砸在余焕然头上。于是在余士成惊慌的注视下,他肥胖的老爷发出一声惊天的惨叫,然后毫不犹豫的昏死过去。
行歌转过脸,一个巧劲将余焕然扔在余士成的背上,再顺手夺了他手上的哨棒,说道:“前面带路,不然将你切做几块烤了吃。”
余士成被余焕然一身肥肉一压,顿时觉得如同被人挪了一座山在背上,两腿发软不住抖动,此时被行歌的狰狞模样一吓,登时双脚一软,跪在地上。
行歌叹了口气,一手提起余焕然,问道:“你们庄内就你最窝囊,还是一庄人都是你这样?”
余士成爬起身来,狠狠的看着他,眼神凌厉让行歌也吓了一跳。
“我是笨,但总比土匪强盗强的多!”
行歌愣了愣神,哑声笑了笑,说道:“不错,总比土匪强得多。”他用手去拍余士成的肩膀,不想这个同样不过十七八岁的家伙竟然硬起的很,转身躲过他的手朝前走去。
行歌三人跟着余士成穿过庄内的大街小巷,见这庄内茅屋错落有致,虽说大多是为避战乱而来的流民仓促而建的,倒也难得齐整。行歌啧啧赞叹,心想原来战火燎原之时竟真有这般桃源之地。再转头看了看手上提着着死猪一样的余焕然,他吐出一口气,心里感叹:可惜有这么个煞风景的家伙。
他抬头看前面走的气势汹汹的余士成,嘿嘿笑了笑,问道:“笨蛋,你怎么会为这个肥猪一样的家伙卖命?为富不仁,能比强盗强到哪里去?你这不也是为虎作伥么?”
前面走着的余士成肩膀猛地抖了一抖,却不说话。行歌惊讶,急行两步赶上前去,转过脸看到这个蹩脚的探子脸红的如同蒙上了一张红纸。
“啧啧啧,笨蛋,是为了姑娘吧……为了姑娘做什么都是对的,不用解释了,大哥支持你。”行歌哈哈大笑,上前用手去揽余士成的肩膀。余士成脸色更红,偏头看了看行歌,小声的问:“你这个强盗也有姑娘惦记么?”
行歌笑的更欢,说道:“我这个强盗头子倒没有,那个红鼻子的强盗有。你可以问问他。”
余士成果然便挣脱了行歌的手,蹭到苏铁心身边,问道:“这位红鼻子强盗大哥,我能问问你我该怎么跟小翠说我们的事么?”
苏铁心心中烦躁,哪里有心情跟他说这些事情,随口道:“直说直说。”
余士成睁大了一双眼睛,愣愣地看了苏铁心半晌,然后小声的嘟囔了句:“可是小翠好像不认识我……”
苏铁心大怒:“不认识有什么打紧!说过就认识了!”
余士成吓了一跳,连连点头,小心翼翼的又走到前面,两只手在袖子里纠结的出了一手的汗。
“到了。”
行歌看着眼前低矮的门楼,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便是这附近远近闻名的余善人府邸。苏铁心大概瞧出他的疑问,上前站在门楼下用手在头顶的木板上拍了拍。行歌这才定睛瞧见那木板上两个红色的小字:“余府”。
行歌心中懊丧,觉的这么小的一进庭院中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能救活一村人性命的粮食。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余焕然扔在了地上。他心中丧气,手上便没了轻重,余焕然这一摔好不疼痛,便自又是一声哀号,幽幽醒转。
行歌心中正没好气,转身就是一脚,大骂道:“老贼,你家中有没有粮食?若是拿不出来小爷我打断你的狗腿!”
突听耳旁传来一声惊呼,行歌转头,看见从门里飞奔出一个紫杉的姑娘。
行歌像被一道闪电劈在了颈后,愣在原地看着这姑娘在门楼下撞开苏铁心奔向自己。他依稀记得自己曾在什么时候见过她,她便如这般穿着一件随风飞舞的紫杉,像一阵春日午后的风,像一抹夏日清晨的阳光,她娇笑嫣然,薄怒微嗔,像秋日的天空,像冬日的雪花。行歌愣愣地看她,看她眉心处簇着一点化不开的胭脂。他听到自己的胸膛又开始擂起了雄浑的战鼓,血液从脚底往头上窜。他想试着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开。那姑娘耳旁的一弯头发勾的他心神荡了几荡。
他觉得自己笑了起来,看到自己朝那姑娘伸出手,然后便突然听到啪啪两声脆响,愣了半晌,这才觉察到脸上的疼痛。
那姑娘挣脱了行歌的手,打了这个一脸痴迷模样的强盗头子两个耳光,便扑到**着想要站起来的余焕然身边,喊了声:“爹!”
行歌觉得他刚刚不酥麻的颈后又被一道闪电劈中,他一手揉着脸,仔细的在这父女俩身上打量,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二人有一星半点的血缘。
那姑娘眼见她爹爹疼的呲牙咧嘴,不知道却是被这几个强人如何的虐待,脸上顿时结了一层寒冰。她站起身来,冲着依然**的行歌甩手又是两个耳光。躺在地上的余焕然直吓得的魂也丢了,慌忙喊道:“越儿,不得无礼……万万不能怠慢了三位英雄。”
行歌站在原地,呆呆看着眼前愤怒的姑娘,只是一遍一遍的想:“原来她叫做越儿……”
一旁苏铁心早已经看傻了眼,他从未见过行歌像今次这样被人来来回回打了几个巴掌,竟然还自摸着脸庞傻笑。许久,他合上张大的嘴巴,走过去攥住了还待要动手的姑娘手腕,道:“姑娘,你爹爹却不是我们伤的,问问你家那个笨蛋家丁吧,我们来此除了想要借点粮食赈济乡民并无恶意,大可不必这样大动干戈。”
余越儿回头,看到苏铁心郑重的面孔,便挣脱手,俯下身扶余焕然站了起来,依然带着怒气:“如此,三位且跟我进来。”
行歌傻呵呵的跟在余越儿身后,嗅着她身上隐隐约约的香味,心里像是被人灌进了一桶蜜。苏铁心上前在他头上狠狠给了一记,他也只是回头笑了笑,然后急急的跟上。一不小心撞在身前的余焕然身上,余焕然吃痛**了一声,余越儿便又回头狠狠的瞪了行歌一眼。行歌觉得浑身上下都要酥了。
走在最后的慧生伸手摘去头上的黑色斗笠抛在一旁,面带笑容,低低的颂了句:“阿弥陀佛。”
直到许久之后,总是负着长剑,潦倒的行走人间的行歌每每回忆起与余越儿的第一次见面,总是沉默着喝酒,喝的酩酊大醉,然后冲桌旁的一堆酒友叹道:“这世间何其宽广,芸芸众生何其繁杂,偏偏便有一人是你命中注定要遇见的。不论她平凡也好,美丽也好,她却最终会是你心中的刺,肉中的痛,你一世的欢乐都被攥在掌心,不得解脱,不得安宁。”
酒友不知他话中所指,总会醉醺醺的赞道:“是,便是如此。”
便是如此么?
行歌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余越儿的时候,他只渴望能多看她几眼,多在她身边带上一时半刻,心中便有无边的幸福。哪里便懂得,这就是他今后都必须背负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