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糟鼻,你就不能稍微有点精神?你现在是扮强盗唉!强盗!你这样子倒像是刚被人抢过!”行歌不满的回头冲垂头丧气的苏铁心嚷嚷,脸上颇有几分强盗头子的匪气。
苏铁心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到行歌一张脸上跳动着雀跃与欢欣,再次叹了口气。他重新低下头,小声的嘟囔了句:“你倒是先看看和尚像不像?”
行歌转身,看到身旁的慧生虽说罩上了一套黑色长袍,头上戴着一顶蒙着黑布的斗笠,手上也拿上了闪烁着寒光的大砍刀,只是一张新玉一样的脸上却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笑脸,乍一看来倒像是个出来春游的翩翩公子。
他哀号了一声,丧气道:“你们两个就不能稍微拿出点能耐来?眼看就要到那余善人府邸了,这个样子,怎么抢的来银两粮食?”
一旁两人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不满,脸上表情未变,甩开了大步朝前走。
行歌只觉得浑身上下凉了个透,索然无味,于是转身冲身后跟了他们三里有余的余府探子大喊:“喂,老兄,此处到余府还有多远。”
余士成在三人身后跟了许久,只当自己的跟踪术终于有了长进,竟然一直都没有被人发现。他心里美滋滋的,兀自盘算着:消息早已经在三人刚踏入余家庄境内之时就送了出去,余家庄此刻定然早已戒严重重,这三个强人胆敢入庄,必定便会被庄内众家丁一通棍棒打成残废。前几趟的强盗不就是这样么,到了连余府的大门都还未见。嘿嘿,这次立了这一大功,老爷只怕会器重我,我也好趁着机会向老爷提一提我跟小翠的婚事……
正自己心中盘算着,忽听前面一人呼喝,他急忙抬头,却发现自己竟然忘了隐藏身形,此时不小心已经走到离三人只有百米远近的地方,那个看着像是头子的家伙正回过头恶狠狠地看着他。
他第一次当外线的探子,从未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登时如同一截木头愣在了原地。
行歌见那人不回答,就敞开嗓子又问了一遍,声音比之前大了三倍有余:“此处离余府还有多远?”
余士成被这一嗓子喊声震得头皮也要发麻了,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终于记起自己是个探子,第一要务便是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转身跑过去,躲在路旁的一棵树后面。
这棵柳树刚有碗口粗细,余士成躲在树后,将头脸用树身挡住,心中犹自惊魂未定。那强盗头子好生厉害,这一嗓子险些把他魂也吼丢了。
他在树后面小心翼翼的深吸了几口气,砰砰的心跳刚刚有些和缓,却猛然听到那强盗头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胸膛顿时又是一通擂鼓。却见那人在树前一丈远近的地方站住了脚,再次开口问道:“此处离余府尚有多远?”
余士成在树后心中慌乱无以复加,他使劲的用手抓着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千万不要撒丫子跑路。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探子还须要口风谨慎,决不能透漏半份有用的信息给敌人。我不能说不能说。
猛听耳边一声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余士成顿时一个屁蹲坐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还……还有二……二里路。”
行歌收回长剑,转身去追苏铁心和慧生,不时回头看一眼,心想可别把这个好玩的探子吓坏了。
余士成听到行歌脚步渐远,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正待要站起身来,突然仰天发出一声惨叫,双手不住的在大腿上揉搓。
原来刚才他一直掐着大腿未曾放开,又被行歌手中的长剑一吓,手中多用了几分力,此时大腿已被掐的一片紫青。
余焕然站在庄口向外望去,连绵十数里的垂柳林子被春风一荡,如无数娇羞娘子摆起腰肢,端的好看。他裂开嘴笑了笑,转身冲身旁一众家丁喝道:“敢让强人抢走老爷我一钱银子,老爷就打断你们一条腿!”
四下家丁吵吵嚷嚷,都答道:“老爷放心,我们且替老爷抢他几钱来。”
余焕然心中舒坦,飘飘然间拿出一个铜子在金牙上一磕,只觉浑身上下通体舒泰,此乐诚南面王不易也。
忽的有家丁大喝道:“来了!”
余焕然回头一看,愕然的看着宽敞的官道上走来的三个少年。
行歌老远便瞧见村口挤满了手持刀剑棍棒的家丁,心中早已欢呼雀跃,手心发痒难耐。他强压下心中欢喜,努力摆出一副杀人不眨眼的凶狠相,走到离众家丁三丈远的地方粗着嗓子大喝:“此处可是余善人的庄子?”
却见原本吵吵嚷嚷不断指点着他三人的家丁都突然间安静了下来,行歌不明所以,再次低吼道:“余善人可在庄内?叫他出来说话。”
人群中早有一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余焕然一张脸早已涨的如同猪肝,此时哪里还忍得住,一个纵身过去蹦跳着在那发笑的家丁脸上左右开弓,直打得那家丁脸肿得跟个猪头一般方才住手。
他气喘吁吁的转过身来,却见四周家丁各自都是憋着一张红脸,显是想笑不敢笑的模样。他心中愈发愤恨,瞪起一双眼睛怒视着行歌。
行歌向前走了三步,向余焕然抱拳问道:“这位大婶,可曾告知在下余善人所在之处?在下不胜感激。另外您怀有身孕,切不可动怒妄动,一面伤了腹内骨肉。”
余焕然愕然的看着行歌一本正经的模样,转身看了看身后,却不曾见到一位怀有身孕的大婶。还未反应过来,早间身旁众家丁再也忍不住,各自捧腹笑的前仰后合。
原来这余焕然是远近闻名的扒皮鬼,为人最是吝啬不堪,恨不得一钱银子能掰开了两半来。原本平安之时他别说养什么家丁,便是家中的佣人也都是专拣那些吃穿用度最少的老人。家人私下里说笑,都说要到余府做下人,得先学会饿肚子。若不是因为战火燃到了眼前,强人多次侵扰余庄,余焕然才舍不得用仓中白米养这许多精壮汉子。这余焕然吝啬抠门,却极是贪嘴,身形矮小偏吃得一副水桶腰,浑身上下油灿灿的肥肉滚动,猛一看倒似个和气团团的善人。于是远近就都戏称这个扒皮鬼为余善人。
行歌三人却如何得知这段隐情。他三人从濮阳城中出来行了三日,在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落脚。眼见着村中诸多老老少少都要饿死,行歌便打听来这附近有个富豪名字唤作余焕然,颇有些存粮,当下便决定扮作强盗抢些粮食回来,顺便替三人解决了去往曲梁的盘缠。
此时行歌见了眼前诸人都笑成一团,这肥头肥脑的家伙又是瞪着一双小眼看着自己,心中知道这便是正主,于是再次弯腰抱拳,道:“想来这位大婶便是余善人了,在下真是失礼。这次我兄弟三人前来并非是为了伤人夺命,只是想让余善人能开仓赈济临近相亲,我三人手头也有些……”
突听耳旁一阵咯嘣作响,行歌抬头,看到余焕然站在远处,一张脸眼看都要变作乌黑,这怪声从他口中发出,却是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那余焕然哪里还能听得下去,开口大骂道:“哪里来的腌臜泼才,却也来戏弄老爷我!你们,都别笑了,给老爷把这三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打断一条腿!不!两条,两条!”
四下的家丁都忙忍住笑,挥舞着手中棍棒刀斧涌向行歌三人。
行歌咧嘴笑了笑,转头冲慧生和苏铁心说道:“到了戏骨了,入戏些吧。”说罢一脚踹飞了一个家丁手中的哨棒,再一掌将另一人的大刀打成片扭曲的铁叶子。
苏铁心本不愿出手,他觉得这等场面简直如同儿戏,欺负这些不是术门中人的百姓在他看来实在有辱游侠精神,因而不做理会,依然埋头回想前几日塔钟之事。却不想竟有那不长眼的家丁看身后这两人站着不动手,以为好欺负,便自跑过来挥动手中棍棒,险些打中正在发呆的苏铁心。苏铁心大怒,一声暴喝,夺过一根哨棒窜入人群,将一干众人都敲得嗷嗷叫唤。
打向慧生的棍棒刀斧都在离他一指远近的地方停住,再也无法靠近。围攻的几人心中惊诧,互相看了一眼,便在呼喝着扑上。突听耳旁一声柔和的佛号,愣了一愣,各自丢下手中的兵器,默默的听慧生念诵佛经。
不到一盏茶功夫,余焕然眼见着自己过百的家丁竟被这三个其貌不扬的少年打得七零八落,心中早如同被人放进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乱作一团。
正待要逃跑,后领早被行歌扯住,足有二百多斤的身子被提在空中。
“余善人,先别走啊,在下兄弟三人忙活了这一阵,可还都没有吃饭呢。”行歌换上了戏谑的嗓音,声音里说不出的欢喜。
“那是那是,小老儿这便去让家人准备饭食,好好款待三位英雄。”余焕然两脚不着地,双手在空中扑腾不已。
行歌嘿嘿一笑,将他放回地上,道:“如此便好。”
正待迈步前行,突听身后传来一阵焦急的喊声:“老爷,老爷,小心强盗……”
几人惊愕转身,却见一人愣在庄口看着满地呼喝喊疼的家丁,正自疑惑不解。
却不是那先前的探子余士成更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