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行歌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发髻,“我是个道士。”
苏铁心摇了摇头:“仗剑行于天地之间,降妖除魔平人间不平者,便是游侠。”
“游侠好游侠好,只要你愿意教我剑法就成。”
“我也教不了许多,此次师父是派我下山平妖的。我不能耽搁太久。”
行歌一听早乐坏了,抚掌大笑:“平妖?正好!我们也是要前往濮阳城中查探妖怪踪迹,一道同行就是。”说着拉过一旁沉默的慧生,“这是我的同伴,法号慧生,也是极有手段的。”
苏铁心想了想,道:“这样也好。”
慧生笑了笑走到一旁趺坐入定。
行歌盘腿坐下,对着眼前惊讶的苏铁心急切的说:“别管慧生了,他就是这样不大言语的。你快讲吧……”
“剑之一道,在乎会心。”苏铁心手执长剑,脚踏九宫,剑尖垂地缓缓滑过。“你跟我打斗时虽然用了极为精妙的招数,但是你与剑之间并无配合,那剑招只是徒具其形,并无半点用处。反倒是双方相互掣肘,使本来的力量都各自抵消大半。我且先让你看看人剑合一时不用剑招的威力。”
说完,他左手捏个剑诀,右手平平挥动剑身。一束靠近剑身的风从中断裂,发出尖锐的呼啸。
行歌坐在一旁睁大眼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怪异景象,他分明看到苏铁心手中的剑移动的并不迅速,甚至格外的缓慢,却轻易地发出斩破空气的尖啸。就似乎是那阵风自己加速上前撞上剑刃,然后被剑气撕成碎片。
树林中本来穿梭流动的风好像突然间被这剑上的剑气喝阻,没有了一丝响动。
苏铁心缓缓停下踏着九宫的步伐,转身面向行歌:“这天下之剑,不论优劣,都有其真名。剑的主人,须知道自己手中宝剑的真名,才能与它心意契合。笨蛋,你知道你的剑叫做什么名字么?”
行歌此时早被这少年游侠的剑技吸引了,哪还顾得上在意对方骂他笨蛋,脸上只是笑得如同一朵灿烂的花:“知道,他叫缘尽。”
苏铁心愣了一愣,再次仔细的看了看行歌手中的长剑,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缘尽?真是把凶残的剑。天下诸剑,按其心性本源划分,分别为善念,平和和凶恶。我手中这把剑名叫“随风”,是平和之剑的上品。我师父说我心性散漫,随遇而安,正和这把随风的性子,便在我下山之时传我此剑。你那把剑虽然貌不惊人,名字竟叫做“缘尽”,是要斩尽天下的因缘么?真是凶残。”
行歌低头看手中的长剑,想要从那青色的剑身上寻出一点暴戾的气息来,却觉得这剑在春日的阳光下分明透出懒洋洋的感觉。他叹了一口气,抬头接着听苏铁心的话。
“即是凶残之剑,那我就教你怎样驾驭它。凶恶的剑大多桀骜不驯,你握在掌心并不代表你便驾驭的了它,它会在你与人战斗时违抗你的本意,让你的剑招威力十成也发挥不出一成。因而你要懂得压制剑灵,让它屈服于你,听从你的调遣。你起来,试着将你的意愿告诉你手里的剑,压制它,再来攻击我试试。”
行歌站起身来,看见苏铁心将手中长剑低垂,随意的站在原处看他。他闭起眼睛仔细的思索“斩玉剑法”的剑意,将剑意送入手中“缘尽”剑身,他试着安抚剑身中躁动的剑灵,告诉他自己的意图。之后他睁开眼睛大喝一声,剑尖在空中画出一道锋利的线,飞速射向苏铁心手中的“随风”。
这一招“柔肠断水”剑意轻柔,并无太多花哨,剑尖微颤之间却有无尽的后招。行歌觉得此时已经领会了驾驭“缘尽”的法门,自信满满以为必然能一击而中。却见自己剑招尚未出尽,苏铁心的随风剑已经突地直立而起,剑花朵朵绽开,绕着自己“缘尽”剑身盘旋而上,眨眼间那闪着寒光的剑尖便到了自己眼前。
苏铁心后退一步,收回停在行歌眉心处的长剑,开口道:“你还是没有领会我所讲的意思。会心,不只是让剑明白你的心意,你同样得知道它要做什么。知道它的意图,你才能控制它。”
他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看看已经到了中天的太阳,打了个呵欠:“我的美梦被你扰了,现在去补回来,你自己在这想吧。”说完一个纵身有上了树叶浓密的枝杈。
行歌撇了撇嘴,手捧着长剑盘膝坐下,正午的阳光从树叶间打在他紧闭双眼的脸上。
缘尽,你到底要做什么?
长剑在他的怀中沉默着,没有一丝声响。
“少年,你要寻我?”
金铁交击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行歌睁开眼睛,看到四周的绿草青树变成了漆黑一片,青色人影发着淡淡的光芒在身前三丈远的地方。
行歌站起身来,想要走近了说话,惊讶的发现远处的人影并未移动,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不曾接近。于是他站住了,远远的冲那人喊:“我记得前些时日你说过会助我。”
“我是说过,我自尊从我的誓言。”
“那为什么在我打斗时不听从于我?”
“听从你便是助你,这是你的答案么?”青色人影突然向前逼近了一丈,浑身青色的光芒越加明亮。
行歌被他逼人的气势惊住,往后退了一步:“我……我不知道……”
“你尚且不知道我该如何助你,何必来寻我?”
“那你怎么助我?”
“我只是一把剑。你要问我该当如何么?我前日说过我共享你的喜怒哀乐,你疑惑了我便疑惑。少年,我是你手中的利器,我依附于你的灵魂。”
我的灵魂么?
少年埋下头,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思维的触手探进心中不为人知的深处,那里黑色的阴影在灿烂的阳光下亮出凶狠的牙齿。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会突然间变得怒不可遏,变得凶狠,像一条保护自己领地的恶狼。他有些委屈的想,我只是想要保护我要保护的人啊。
我只是想要守护我该守护的东西,这有什么错?
一瞬之间,他突然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的疑惑和徘徊,都来自自己内心深处对强大力量的恐惧。他一直以来所惧怕得是这柄剑所带的恐怖力量,而非那个他还远不能理解的契约。我为什么要怕你?我要用你去完成我的理想,去救护我在乎的人,去斩杀天下的不平!我为什么要惧怕你的力量?我用了你的力量,又有什么错?
“这有什么错?!”他抬起头冲远处的人影愤怒的喊。但那人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呼喊,一动也不动。
“我要你的力量,把它给我!”
少年突然愤怒了,那柄布满符咒的剑又出现在他手中,青色的光芒映照着他赤红的脸。他朝着远处沉默不语的人影奋力挥动手中的长剑,锋利的剑气冲天而起,瞬间斩断了面前的人影。
四周的黑色突然消失,行歌睁开眼睛,惊讶的发现自己手中的长剑轻易地划过了眼前两人合抱的树干。参天的大树被懒腰截断,轰然倒下。
苏铁心从地上爬起来,惊讶的看着行歌手中的剑。
行歌缓过神来,低头看着手中长剑,光滑的剑身反射着锋利的光芒。他转头冲正**的苏铁心说:“我好像又失败了。”
苏铁心走近行歌身旁,小心的问:“你刚才没有动用真气?”
“没有……”
“那便成了!你不用真气随意一剑有这样的威力,真是恐怖。”
行歌摇了摇头:“我刚刚入定之中见到的剑不是这个样子的,剑身上应该有些符咒才对。”
苏铁心从腰间拔出随风,跃跃欲试道:“试过便知。来吧。”
“啧啧,有什么好不服气的,就输了这一次,这么小心眼。我还被你踢了一早上的屁股!”行歌走在脸色铁青的苏铁心身旁,一边用手轻轻得捅他胳膊上伤口。
“得意啥,你果然还是没成,还不能收回的你的招式……唉你轻点,挺疼!”苏铁心脸上老大的不痛快,“你出手不能稍微留点力啊?我教了你半天,可不是想你一剑把我结果了。”
“我心中有数,顶多擦破点皮,别一副哭丧样了。要不我给你道个歉?”
苏铁心收了玩闹的表情郑重地摇了摇头:“你那把剑真是凶残,我们之间只是试手也需见血才收剑气。我自然看得出你能不能收的住,你不必糊弄我。”
他顿了顿,像是斟酌话语中的词句:“凶残之剑大都威力惊人,通常是杀戮无数的煞器。因而在三种剑中最是被人追捧。但是正因这种剑太过凶恶,若非是心性极为纯净之人,便会慢慢被剑中的煞气渗透进自己的灵魂,变得暴虐嗜杀,走入万劫不复的魔道。因而许多人都是身负两剑,一把善念一把凶恶,以求可以相互中和。你若是不想放弃此剑,我劝你早日寻一把与它相克的剑为妙。”
行歌止住脚步,想了想,重又跑上前去用胳膊环抱了苏铁心的肩膀:“怕什么,我会把握分寸的。岂能让一柄剑左右了我?”
说完他转身冲落在身后的慧生大声的喊:“和尚,快点,天黑前我们要到濮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