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吹着口哨,想诱回鸟儿,跟着那只又烦又恼的鹰在树林里到处跑,折腾了好半天,最后西森终于耐不住性子了。
“就让他去吧!”他说,“反正是只没用的鸟。”
“哎呦,那怎么行?”小帕大叫,“哈博知道了怎么办?”
“这是我的鹰,不是哈博的。”西森怒吼,“他知道了又如何?不过是个下人!”
“可库利是哈博训练出来的。我们要放走它很容易,因为我们不是那个三天晚上不睡觉陪着它,或者整天把它带在身边的人。但我们不能扔下它不管,这太恶劣了。”
“那是他活该,蠢材一个,养出这种废物。这种没用的鹰谁要放?你要是喜欢,自己留下来好了,我可要回家去。”
“那我就留下来。”小帕难过的说,“可是请你回家后和哈博说一声。”
于是西森向着错误的方向走去,心里暗自生气。因为他知道自己没让猎鹰准备好就放它出去,还得让小帕跟在后头大喊纠正他。
小帕在树下坐下来,像猫守候麻雀一样抬头望着库利,心里怦怦直跳。
这对西森来说没什么,他本身就对猎鹰不怎么感兴趣,只因这是符合他身份地位的一项活动。但小帕有养鹰人的感情,而且深知鹰若是丢了,会是莫大的灾难。他知道哈博为了库利,每天花十四个小时教它狩猎技巧,就像雅各和天使角力一般辛苦。丢了库利,就等于丢了哈博的心。哈博教会他们许多东西,小帕不敢面对到时候哈博责怪的眼神。
该怎么办呢?最好还是坐着别乱动,把假鸟留在地上,等库利平复心情,自己下来。可库利完全没有下来的意思,它昨晚吃的很饱,现在一点也不饿。天气很热,他心情很差,再加上刚才两个小鬼在树下又是挥手,又是吹口哨,还追着他从这棵树跑到那棵树,把它本来就不灵光的脑袋搅的一团乱。这会他连自己究竟想做什么都分不清,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让人颐气指示。它一肚子火,觉得干脆找什么东西来杀掉泄愤算了。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小帕跟着库利来到森林边缘,而它却身置于丛林中了。经过一连串令人恼怒的追逐,他们离森林越来越近,最后终于到了。小帕这辈子没离城堡这么远过。如果是现在的森林,小帕大可不必害怕。但那座岛上的森林可不一样:丛林里的野猪在它们疯狂觅食的季节里蠢蠢欲动;幸存的狼可能躲在任何一棵树后,露出浅色的眼睛和垂着口水的两排利牙。这片幽暗的森林里十分拥挤,居住其间的还不止上述那些疯狂邪恶的野兽。为非作歹的人通常会藏身此地,这些狡诈的法外凶徒像腐尸乌鸦般嗜血,且同样惹人嫌恶。小帕还记着一个叫做瓦克的人,他的名字是村里人专门哪来吓唬小孩用的。以前他住在玛林斯爵士的村子里,小帕还记着他的模样:双眼斜视,没有鼻子,智力低下。小孩子会拿石头丢他。有一天他冲向孩子群,抓住其中一个,狂叫一声后咬掉对方鼻子,然后逃进森林。从那之后,被咬掉鼻子的小孩成为被丢石头的对象。不过瓦克应该还在森林里,穿着兽皮,四肢着地的奔跑吧。
在那个传奇的岛上,森林中除了现在博物学未曾记载的珍禽异兽,还有许多大法师。此外还有成群的落魄盗匪。他们可不像瓦克那样,而是群居一处,身着绿衣,且箭无虚发。甚至还有几条龙呢,只不过这些龙个头很小,住在石头底下,叫起来发出茶壶般的嘶嘶声。
更麻烦的是,天色渐渐暗了。森林中人迹罕至,村里也无人知晓森林彼端有什么。向晚的寂静已然降临,高大的树木伫立四周,静默无声的凝视小帕。
他觉着自己应该还认路,赶紧回家才安全。但他有一颗勇敢的心,不愿就此放弃。他知道库利只要在外头睡一晚,便会恢复野性,很难再被驯服。库利本是在离巢之后,飞羽尚未长齐之前捕获的。可是呢,假如可怜的小帕能盯紧它的歇脚处,而哈博又带着盖住的灯笼及时赶到,那或许他们可以借着夜色,趁它昏昏欲睡,又被灯光搞的头晕目眩时,怕上树把他抓回来。男孩依稀可分辨出猎鹰栖居之处约在森林内10米,因为傍晚反巢的乌鸦也在那群聚。
他在森林外找了棵树做记号,希望之后能借此寻回原路,接着便使出浑身解数,开始穿越灌木丛。从群鸦的声音判断,库里马上要飞到更远的地方了。
小男孩在荆棘丛里挣扎的同时,夜晚也静下来,但他固执的继续前进,一边竖耳倾听。库利扔在回避,不过睡意渐浓,移动距离不断缩短。到了最后,就在天色全暗之前,衬着夜空小帕隐约在上方的枝头看见他蜷缩的身影。于是他坐在树下,避免打扰到鸟儿,让他安心入睡。库利则是单脚站立,刻意忽略对方的存在。
“我看,”小帕自言自语,“这片森林这么荒凉,就算哈博来了,大概也找不到我吧。就算他不来,或许我也可以半夜自己爬上去,把库利带下来。那时候他应该很困了,可能还会待在那里吧。我可以轻声呼唤它的名字,让它以为我就是在它戴着头罩时每天带它出去的人。我得轻轻的爬上去。就算真的抓到了,吊桥也收起来了吧。但也许有人会等我,因为西森应该和他们说过我在外头。哪条才是回家的路呢,如果西森没走就好了。”
他缩进树根之间,想找个舒服的位置,避开会刺痛他肩胛骨的硬树根。
“我想路应该是在那棵长得很高,树顶很尖的云杉后边。我得想法子记住太阳是从我左边下山还是在右边。唉可别叫我碰上老野人瓦克才好......”
就在这时,只听飕的一声,又是咚的一声,小帕发现一支箭插在树上。正好在他右指间。他抽挥手,以为自己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这才发现是一支箭。时间仿佛慢了下来,他仔细审查箭的种类,箭羽是黄色,箭身黑色......
小帕突然发觉,虽然丛林里的种种危机发生之前,自己怕的不得了。现在真的碰上了反倒没有丝毫畏惧。他迅速起身绕到树的另一边。就在他移动时,又一支箭飕的飞来,接着便完全安静了,仿佛没动过。
到了树的另一头,一丛高达六尺的蕨类是绝佳的隐蔽,但叶子沙沙摇动,也正好暴露了他的位置。又听一支箭穿过蕨丛间,还有男人的咒骂声,但距离并不近。接着他又听见有人在丛中来回跑动,不愿再发箭,以免宝贵的箭矢遗留在蕨丛中。小帕个子小,像蛇一样来回穿梭,五分钟后便安全脱身了。
刺客满嘴抱怨的走了。这是小帕才发现,即使没了刺客,自己也早已分不清方向。他究竟身处何方,一点概念也没有。
“哎呦,这次我可真迷路了。”他心想“等一会我一定会帮助那些野猪啊,狼啊,大法师什么的饱餐一顿。也不知道大法师吃不吃小男孩。我真希望对玛林斯爵士再好些,他实在是个值得敬爱的好人啊。”
有了这些自怜自艾的念头,尤其是想到和蔼可亲的玛林斯爵士手拿草叉,鼻子红通通的模样。可怜的小帕不禁泪水盈眶,丧气的躺在树下。
待夕阳收回最后一丝光线,依依不舍的告别,而月亮以骇人的威严之姿从银色树梢升起时,他才干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树枝,无助的迈步前行。他挑选了最好的路径,把自己交给上帝。他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心情稍微开朗了些。月光下的夏夜树林清爽宜人,然后他看见了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