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七月,领地上每个身强力壮的男女都要接受玛林斯爵士指挥,下田工作。而到了这个时候,孩子们的课程也结束了。(该大陆以冬小麦为主,一般6-7月份成熟)
玛林斯爵士的城堡坐落在一片广大的空地上,这片空地位于更广大的森林之中。城堡有一座中庭,四周围着护城河,河底安有尖刺。护城河上有座桥,一半是加了防御工事的石桥,另一半则是木质的吊桥每天晚上都会收起。过了吊桥,便是村里大路的起点——村里就这么一条路。大路延伸约半公里,两边有茅草盖顶,灰泥篱笆墙的小屋。街道将空地分为两大片,左半边是开垦成几百条又长又窄的田畦,右半边则一直延伸到河边,是放牧的草地,而草地有一半围起来准备做干草场。
时值七月,而且是真正的七月天气,就像古时一样。每个人都晒成亮褐色,有白的吓人的牙齿和亮闪闪的眼睛,活像北美印第安人。狗儿不是耷拉着舌头走来走去,就是找个阴凉地方趴着喘气。农场里的马则汗流浃背,甩着尾巴,伸着后脚大蹄想要提走黏在腹部的苍蝇。牧草地上,母牛到处闲逛,不时还可以看见它们扬起尾巴拔腿狂奔,这可把玛林斯爵士气坏了。
玛林斯爵士站在干草堆顶,如此才能看见大家在做什么,他对着两百亩地发号施令,喊的脸色发紫。叉草高手在草还没割的地方拍成一场列一路割下去,镰刀在烈日下怒吼。妇女用木耙将干草耙拢成长堆,两个男孩跟在两侧,拿着干草叉把草往里拨,方便之后收集。跟在后边的是马儿或慢吞吞的白色公牛拉的推车,带尖顶的木头轮子辘辘作响。一人站在车上,负责接收干草并指挥行动,车两边各有一人,用叉子手机男孩所准备的干草,抛给车上的人。推车走在两行干草中间,按照由前到后的严格顺序轮流装载,车上的人会以严峻的声音明确指示把干草抛到什么地方。负责装载的人抱怨男孩没把干草放对地方,并威胁他们说若是没跟上,要是被逮到了一定吃上一顿鞭子。
推车装满之后,便拉到玛林斯爵士那里,把干草叉给他。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因为装载的模式很系统。至于玛林斯爵士,则在干草堆顶左戳右翻,老是妨碍到助手,其实助手才是真正做事的人,他满身大汗,一会跺脚,一会拿干草叉拨弄,想把草堆弄得整齐些。嘴里还时不时喊等西风一吹,这草堆就要垮啦。
小帕很喜欢收干草,也十分在行。比他大两岁的西森呢,多半会踩到自己要叉的草捆边缘,结果花了两倍力气,成效却只有小帕的一半。可他又不服输,于是往往使劲蛮力。对他而言,那讨厌的干草和毒药没两样,与其搏斗,常搞的自己疲惫不堪。
卡鲁穆爵士来访的隔天异常闷热,他们来回劳动,与闷热的自然条件战斗到日落。对他们来说,干草就像水或空气,同属自然的一部分,他们纵身跃入,沉浸其中,甚至构成他们呼吸的一部分。种子与草屑混入发际、口中、鼻腔里,还溜进衣服里让人发痒。他们穿的衣服不多,滑动的肌肉间落下的阴影衬着坚果褐色的皮肤,显得青蓝。
害怕打雷的人当天早上都觉着不对劲。午后暴风雨突然大作,玛林斯爵士督促着大家赶工,直到电光在头顶骤现,天色漆黑如夜,转瞬间大雨倾盆而下,瞬时将众人淋的浑身湿透,看不见十米外的东西。雷大雨急,男孩趴在车底避冷风,湿透的身体挤在干草堆里互相取暖,一边相互打闹。西森并不是因为冷而浑身发抖,但他不想露出害怕的神色,所以仍强颜欢笑。最后,一记轰然暴雷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家看着彼此惊慌的模样,也就不觉着丢脸了。
铲草活动到此为止,游戏时间正式开始。两个男孩被赶回家换衣服,从前担任两人保姆的老妇人从熨烫机拿出干的无袖皮衣,先是责骂两人不爱惜身体,又抱怨玛林斯爵士不早点放人。两人套上干净的外衣,跑进雨后清新而闪亮的庭院。
“咱把库利带出来,看看能不能抓几只兔子!”小帕大喊。
“外头这么湿,兔子不会出来的。”西森尖刻的说。他很得意自己抓住对方博学方面的漏洞。
“哎呀,走啦,很快就干了。”
“那库利由我来带。”
每次他们外出鹰猎,西森总是坚持由他来带苍鹰,放鹰也要由他来。他当然有权利这么做,一来他比小帕年长,二来他是玛林斯爵士的亲生儿子。小帕不是亲生的,他虽然不懂,但仍觉着不快乐,因为西森似乎认为他因此低人一等。除此之外没有父母也和别人不同,而西森早就教过他,与众不同是错的。没人和他谈到过这件事,但他独处时难免会想,一想就会沮丧。他很不喜欢别人提起这件事。偏偏每次碰上谁先谁后的问题,西森就要提起,所以他已经习惯了在提及这件事前立刻让步。
“那我们走吧。”小帕喊道。两人向着鹰棚飞奔而去,途中还翻了几个跟头。
鹰棚是城堡里重要的一部分,地位仅次于马厩和狗舍。它和城顶房间相对,朝南。朝外的窗户因防御之故,做的很小,面朝中庭的窗户则十分敞亮。窗上钉了细密的垂直百叶板,不过没有横向的。窗户没有玻璃,但为了鹰群免受风寒,又装了钩子以来固定。鹰棚的一端有个小火炉和一个小房间。猎狐过后的雨夜,马夫就会在这样的房间里清洗马具。这里有几张凳子,一个大桌。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小刀。还有很多放满了瓶瓶罐罐的架子,瓶上也标出了作用。墙上有许多皮革,系鹰脚的皮绳,头罩和皮带就是从那里割下来的 。还有一个特别定制的架子,专门摆放头罩。有已经皲裂的老旧头罩、给灰背隼用的小巧玲珑的头罩、雄鹰专用的小头罩,此外还有为了打发漫长冬夜而试做的崭新漂亮头罩。这些头罩全部按照玛林斯爵士的家徽配色而制作:白色皮革,侧边有红色呢绒,顶上插了一撮灰蓝色羽饰。
从房间的一端到另一端,排列着享受午后阳光直射的遮光栖木,鹰便绑在上头。有两只小灰背隼才结束也放,准备接受正式训练。有一只不适合在这块林木茂盛之地放裂的老游隼用来从门面。还有一只茶隼,两个男孩便是从他身上学到基本的鹰猎技巧。而独自关在远端角落的,正是苍鹰库利。
鹰棚打扫的很整洁,地面上铺了木屑以吸收鸟粪。玛林斯爵士每天七点都回来视察,若是两名鹰匠忘了梳头,便会被玛林斯爵士关进军营。但他们也不以为意。
西森左手戴上长手套,呼唤栖木上的库利。可是库利全是羽毛紧敛,神情凶猛。它睁大一只疯狂的橙金色眼睛,怒视着西森,不肯过来。西森只好把它抓过来。“我们应该带它出去吗?”小帕有些怀疑的说,“他的毛都没换好。”
“当然了,你这笨蛋。”西森说,“他只不过是要人带罢了。”
于是他们出了门,穿过干草田,先前耙好的草堆又湿透走样了。接着进入狩猎场,这里的树还小,彼此间距还大,像是宅邸的庭院,但慢慢会茂密成荫。兔子在树下到处做窝,因为太过密集,以至于找到兔子不成问题。
“哈博说我们至少要举起库利展翅两次后,才能放他出去。”
“他什么都不懂,老鹰适不适合飞,只有养它的人知道。”西森又补了一句,“反正他只是个农奴。”然后准备解开鹰脚皮绳上的转轴和皮带。
库利察觉到绳子被松开,可以准备狩猎后动了动,仿佛要展翅,它扬起冠毛,但就在最后关头,它想清楚了,一声不吭的缩了回去。小帕看见这些动作,恨不得自己来带它。他认为只要搔搔它的脚,轻轻拨弄胸羽,一定可以让他心情好起来。但就像现代射击一样,你绝不能批判持枪人。鹰猎也是如此,外人不应乱出主意,以至于影响放鹰人的判断。
“呦呼!”西森大叫这伸手向上一挥,给猎鹰起飞的动力。这时一只兔子正好从他们面前被啃的极短的草地跑过,库利便在半空中了。西森的动作吓到了小帕,也吓到了库利和兔子。它们三个愣了一会,那空中杀手便挥着巨大的翅膀,看起来毫不情愿,犹疑未决。而兔子则消失在一个隐秘的洞里。库利却像秋千般向上高飞,最后收起鹰翼,端坐树梢。它俯视着两位主人,张开鹰喙发出挫败的气息,然后转身飞走。两颗心脏在那一刻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