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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归乡

第三章

谭凛在齐家住了快半年的时候,齐为旻回来了。

别人若是做了状元衣锦还乡,必是要大张旗鼓的。可齐为旻情况特殊,被削了官职,不便张扬,只坐了一辆旧马车,带着两个侍女,悄无声息地就这么回来了。

那马车还是租的。

她回来那日是一个清晨,谭凛一边打呵欠一边拿着笤帚在门前扫地。远远的一辆马车得儿得儿地溜达过来停在了齐家大门口,车上下来三个灰扑扑的人,靠近了他问:“是齐敏吗?”

谭凛停下来看了一眼眼前的人,手中的笤帚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惊讶,齐为旻用手指了指自己,说:“认不出来了?我是你小叔,齐为旻。”

怎么可能不认识!唯有这个人,就算是化作了灰,谭凛也认得出来!她还是做男子打扮,穿一件灰色的长衫,身形羸弱,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都病恹恹的,许是在宫门前跪的那三天三夜伤了元气。

可齐为旻不是应该被贬职到了上京的崇云书院做教书先生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谭凛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把地上的笤帚捡起来说:“认识的,太久没见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小叔请进。”

齐家人对于齐为旻归家的反应也不大,或许是齐为旻这几年确实太少回家了,亲情淡薄。她和兄嫂围坐一桌随意闲聊了几句,语焉不详地说自己身体不好,打算回家修养一段时间,半句没提自己身份被戳穿的事情。想来齐家村离上京路途遥远,此等皇家丑闻也传不到这儿来。

谭凛人在厨房里做着早饭,其实正竖着耳朵听堂屋里的对话。家长里短的没拉几句,齐为嘉就说起今年干旱,收成不好,家中积蓄已然见底。齐为旻则温声安慰兄长不用为钱的事情发愁,并命自己的侍女取了银票拿给他。齐为嘉又说最近几年你嫂子总算是给家里添了个男丁,家里的房间实在不够用了。齐为旻又通情达理地说不用担心,自己已经在村中租了个宅子,找好了落脚的住处。

话说到这里,实在是没啥可说的了,齐为旻咳嗽了一声,看样子是想起身离开了。谭凛有些着急,如今这个突然出现的齐为旻对他来说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让他看到了通往上京的一线生机,他还没来得及冲出厨房,齐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抓住了齐为旻的胳膊极力挽留,说小叔好久没有在家里吃饭了吧,不如吃过早饭再走吧。

齐月好样的!谭凛松了口气,并适时地喊道:“早饭好了!四妹,来帮我收下桌子吧!”

摆好饭桌,齐家六口人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齐家的早饭素来简朴:白米粥、腌咸菜,唯一的荤菜就是一盘炒鸡蛋了。原本不大的餐桌突然多了一个人,身边还站着两个格格不入的侍女,气氛一时显得有些怪异。齐为嘉略显尴尬地搓着手道:“不知道你要回来,也没准备什么好菜。在上京呆了这么些年,只怕你已经吃不惯这些了吧。”

齐为旻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塞入口中咀嚼,咽下去之后开口道:“怎么会呢哥哥,这些都是我小时候想吃还吃不到的菜呢。”

他的态度十分自然,多少也缓解了一些众人的拘谨。席间,齐为嘉的妻子张氏有意要让小儿子在齐为旻面前表现一下,开口道:“小宇,这么久没见小叔,让他考考你的学问可好?小叔可是拿过状元的人,你要好好跟他学习。”

齐宇眨巴着眼,望望自己的母亲,又望望齐为旻。

齐为旻开口问他:“小宇,今年几岁了?在书塾里都念了什么书?”

齐宇老实答道:“十二岁了。四书刚学了《论语》和《孟子》,现下夫子在教《礼记》和《左传》。”

“你母亲刚说要我考考你,那我问你,‘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这句话,如何解释?”

齐宇回答:“德行高尚的人以正道广泛交友但不互相勾结,品格卑下的人互相勾结却不顾道义。”

齐为旻说:“正确,‘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如何解释?”

齐宇略一思索,回答道:“用政令来治理百姓,用刑罚来制约百姓,百姓可暂时免于罪过,但不会感到不服从统治是可耻的;如果用道德来统治百姓,用礼教来约束百姓,百姓不但有廉耻之心,而且会纠正自己的错误。”

见小儿子回答得如此流畅,张氏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情,往儿子碗中夹了一块鸡蛋,无声地鼓励。

“对。最后一问,‘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下一句是什么?”

“呃……”齐宇卡了壳,小脸慢慢红了起来。周遭陷入了一片安静,此时另外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虽然不大,却格外清晰:“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话音落下,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说话之人的身上。在众人惊异的视线中,齐为旻笑着点头:“不错,齐敏,你是如何能背出这句话的?”

齐敏——也就是谭凛,垂下眼睛,一边嫌弃自己,一边竭力伪装出小女孩羞怯的模样,轻声道:“是偶然在村里的书塾外听到的。”

齐为旻说:“那你来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谭凛答道:“如果把正直无私的人提拔起来,把邪恶不正的人置于一旁,老百姓就会服从了;如果把邪恶不正的人提拔起来,把正直无私的人置于一旁,老百姓就不会服从统治了。这句话意在揭示任人唯贤的重要性。”

他回答完这句话,全家人的表情更加不可置信了。齐月看向他的眼神中满是羡慕和崇拜,而齐宇的脸变得更红了,神情有点儿不忿。

齐为旻微笑起来,转头看向齐为嘉:“哥哥,你家的这几个孩子,教的不错啊。”

齐为嘉也哈哈一笑,回头看向谭凛问:“小宇勤奋我是知道的,可敏儿你……又是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多的?”

对这个问题谭凛早已想好回答,“去书塾给小宇送饭时,会跟着先生学一点儿。”

“这样啊。”齐为旻看着他的眼睛问:“你喜欢读书?”

“喜欢。”谭凛说。

“那,齐敏我问你,你要不要跟着我,去读书?”

齐为旻的这句话,不啻于在齐家的餐桌上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一时之间,无人说话。紧接着,第一个跳起来人的,不是谭凛,而是齐月。

“我要去!小叔!我也要去!”齐月抓着齐为旻的手好一通摇晃,小脸激动得闪闪发光,“小叔,求你了,也带上我吧!我虽然不如三姐懂得那么多,可也能识字背书的!我也喜欢读书!”

“齐月!”齐为嘉怒喝一声:“你小叔是在问你三姐又没有问你!再说你一个女孩子家,读书有什么用!”

“哥。”齐为旻打断了他,平静地说道,“在我这儿,女孩子家也是可以读书的。”

齐为嘉突然就哑火了。他终于想了起来,被他的孩子们一口一个小叔地叫着的齐为旻,其实也是个女人。

还是个靠读书考上了状元的女人。

“齐敏,你呢?想不想读书?”齐为旻重新又问了一次。

“不行不行,我家三娃四娃要跟你去读书了,那家务活谁干,农活谁干?”张氏此刻也反应了过来,连连摇头反对。

齐为旻对自家嫂子的话充耳不闻,“齐敏,我只需要你回答,想还是不想。”

答案很明显了才是,去往上京的路就摆在眼前,可谭凛却迟疑了。

如果他附身的人是齐宇,面对这个问题,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想。齐家虽然穷,但齐宇毕竟是男丁,作为一个男人,谭凛有自信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出人头地。可现在,他连男人都不是了。

失去了男人的身份,意味着他失去了读书的权利,失去了为官的资格,失去了大展拳脚施展才华的机会,只能受困于小小的内宅,成为男子的附庸。

这一刻,谭凛的耳边响起的是自己的声音。

是他作为谭凛的时候,义愤填膺的一句话:“怎可如此,简直痴人说梦!女人怎可与男子相提并论!”

“齐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回答我。”

谭凛猛地回过神来,齐为旻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了他。她的眼珠是颜色很浅,如同玻璃一般澄澈的质地,泛着琥珀般的光泽。那双眼睛里永远空空如也,看不出其主人的半点情绪。此时此刻,谭凛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一个犹豫的、胆怯的小女孩。

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谭凛狠狠吃了一惊,他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虽然躯壳是个小女孩,可他谭凛毕竟是堂堂七尺男儿,岂可被外表束缚。谭凛在心中唾弃着自己,坚定回答道:“想。”

去他妈的女子不可读书,老子可不是女人!

“好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齐为旻唇畔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明天一早,你和齐月就到我的住所去,我来教你们读书。至于家务活,哥嫂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安排人来帮你们做的。”

听了这话,齐月在一旁欢呼了起来:“真的吗!我也可以去?太好啦!谢谢小叔!”

谭凛也笑了,接着齐月的话说:“谢谢小叔。”

此时此刻,饭桌上有个人坐不住了。

“我也要去!”

齐宇“噌”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小叔,我也要去!我一定会比三姐四姐学的更好!你也教我读书吧!”

齐月叫道:“齐宇!你在书塾里念的好好的,非要来凑什么热闹!”

“书塾里的教书先生不过是个秀才,可小叔可是状元,我长大了也要当状元!”齐宇扭头向张氏求助,“母亲,你让我也跟着小叔念书吧!”

张氏听了儿子的话,明显有所动摇,开口对齐为旻说道:“为旻,你看……要不就把这几个孩子一起带着念书吧。反正你教一个也是教,教三个也是教。”

“可以啊。”齐为旻极为爽快地答应下来,“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三个,明天一起来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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