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锋此时茫然不知所措,就怔怔的站在那儿。十二岁的男孩子已经明白许多事了,他听完刀疤的这一番话心里的恐惧不安更是像野草般蔓延。万一阿爸阿妈都被那些人杀死了我怎么办?谁教我读书?谁给我买新衣服?谁在我做错事的时候柔声细语的给我讲道理?那陪伴了我十二年的管家老爷爷,还有我六岁的时候阿爸送给我的大黄,还有庭院里那些姹紫嫣红的花儿,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要离我而去么?凌锋不敢想象,却又忍不住的去思考。
“峰儿,饿了没?阿伯给你拿点心吃好不好?”
“谢谢阿伯,我不饿。我在这儿等刀疤叔叔。”凌锋说完径自坐在了床沿上。月亮露出来了,淡淡的月光打在少年白皙的面额上反射出莹莹的光芒。
齐掌柜看着眼前微微发抖的孩子,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本想安慰他几句,可是自己的心理也是忐忑不安,隐隐觉得大事不妙。竟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叹了口气便坐在凌锋身边,伸手把凌锋搂在自己颤巍巍的怀里。
月儿明了又暗,暗了又明,爷俩就这样相对无言的坐了不到两个时辰。“啪”房门轻轻响了一声,两人一起转头望去,原来是刀疤回来了。
刀疤怀里微微鼓起了一块,满脸沉重的走了进来。“刀疤叔,我、我阿爸怎么样了?”凌锋清朗的声音已经颤抖的不能完整的说话。爷俩因为过于紧张结果谁也没发现刀疤腰间的异常。
“唉、、、”刀疤虎目竟已经湿润,“你父亲,你父亲和母亲已经走了。”刀疤说完便转过头不语。
凌锋听完这话强忍了一晚上的恐惧,害怕,还有对未来的茫然,此刻再也忍不住,两行泪珠瞬间留了出来,先是无声哽咽,接着便慢慢的放声大哭出来,最后已经哭的不停抽搐。齐掌柜当年是一个乡下的穷亲戚,单身一人来到王城,本来还担心齐俊宇是否收留自己,后要不是齐俊宇的救济和支持只怕早已饿死街头,这不大不小的生意全靠齐俊宇的照顾才慢慢发展起来。此刻听到他的死讯,也是浊泪纵横。一边抚着凌锋的后背一边轻轻的哽咽着。
刀疤怀抱着斩马刀,站在窗户旁怔怔的看着窗外默不作声。三人沉默了良久,渐渐的凌锋哭的累了慢慢睡去。直到传来阵阵的梦呓。刀疤看了看齐掌柜,抬脚向外面走去。齐掌柜拿出一条毯子轻轻盖在凌锋身上方才起身走到院里。
“明日我就带着凌锋去北蛮,他父亲临走前把他托付给我,我总要为他负责,等他长大了有了自保能力我才能让他回来。你要明白今日的局势,这洪晃帝国是不能待下去了。他们既然能在王城击杀俊宇,日后恐怕不会让凌峰安稳的生活。”刀疤双臂抱着刀一边碾着脚下的青石一边沉声说道。
“恩,我明白,自小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没吃过苦,虽说从小聪明顽皮,但一直在府里生活,对外面没有什么见识,不知道这世间的凶险。等到了北蛮便托付给你了,我明儿给他准备些路上的吃食,衣服,这一路远着呐。”齐掌柜停顿了会,想了想又说:“日后他长大了,若没有什么本事,便不要让他报仇了吧,这孩子单纯,从小就没啥心机,等过些年他长大了,在北蛮也好,回洪晃也好,安安稳稳找个婆家过一辈子吧。”
刀疤听到这话猛的一抬头,双目一道寒光闪过,瘦削的面颊上那道疤痕一阵抽动。看了他一眼便又默不作声。
“刀疤兄弟,,你知道,你知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想让这娃儿赶明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他们连俊宇都敢杀,峰儿今后怎么报仇。”齐掌柜被刀疤的目光激的全身一哆嗦,连忙解释道。
刀疤缓缓点点头,径自走到房门口盘腿坐下。双目一闭:“天快亮了,你回屋休息会吧。明天找个粮车,咱们三个扮作车夫出城。”
齐掌柜摇晃着硕大的肚皮,晃晃悠悠的抬脚进了屋里。
正在此刻,极西的天空忽然闪过一条极暗的光芒。刀疤猛的抬头仰望过去,双目充满了惊骇。
启韵国 黄金城 一个全身黑衣须发皆白的矮小老者也在一座高塔上正拿着一把长筒望远镜观看着,当那极暗的光芒划过天空的极西天幕后,满是皱纹的嘴角勾起了一个令人玩味的笑容。
是夜 洪晃历十二年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伴随着一声悠扬的鸡鸣声,凌锋便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发现齐掌柜正坐在床前一声不吭的看着他。旁边还有一个破旧的包裹。
“阿伯,刀疤叔叔呢?”凌锋缓过神来轻轻问道。脸上犹有泪痕。
“你刀疤叔叔在门口呢。锋儿该饿了吧?阿伯去给你拿吃的。我刚才才从隔壁的阿花家给你端来的你最爱吃的豆花。”边说着齐掌柜起身便去厢房里端豆花去了。
凌锋弯腰捡起自己的一双小羊皮靴子飞快的穿上之后跳下床来连忙跑出房门,院子里刀疤正光着上身在往一辆破旧的粮车里铲谷子。旁边有匹瘦小的驽马被拴在一棵歪脖树上低头在水草里饮{这个字读第四声,专为给牲畜喝水的意思}水。
“刀疤叔。”凌锋喊道。
“嗯,醒了啊,去多吃点东西,出了城就没地方吃饭了,路上只能吃干粮。你齐伯已经给你收拾好行李了。一会吃了饭咱们就走。”
“嗯。”凌锋木木的答了一声。自己老是感觉到心里不知道该干什么,潜意识里似乎觉得昨晚的那一切是场噩梦。
“锋儿,锋儿,来快进屋,豆花来了还有阿花自己做的酥饼,我刚才天蒙蒙亮就去她铺子里让她现做的还热着呢。”齐掌柜锃亮的脑门上油光光的出了一曾细汗。左手端着碗豆花,右手捧着一打酥饼从院子西侧的厢房里钻出来。
凌锋跑到水井边就着一桶凉水胡乱的抹了几把脸,旁边还有散落在地上的几根稻草。看着桶里起伏的水面中自己凌乱的头发和微微有点发肿的眼睛,忽然想到昨天的清晨还是家里,丫鬟用精致的铜盆打上温热的半盆洗脸水送到自己的屋子里,阿妈亲自给仔细的擦拭了一遍。虽然阿爸说了多少次可是阿妈每天还是亲自给自己洗脸。今天自己就在南城一个到处是粮草和淡淡牲畜味的院子里凑合着半桶冷水自己洗了。想到这儿又忍不住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一张小小的散布着些许油污的古旧硬木圆桌,三人分坐在周围。刀疤莫不做声,一夜之间似乎更加瘦削的脸上面无表情的咀嚼着,那条可怕地疤痕也在随着嘴巴的韵律左右扭动。齐掌柜也不吃,只是端着碗豆花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嘴巴里偶尔极小声的叹气。凌锋看着眼前的食物,平日里朝思暮想的豆花此刻一点胃口也没有。只得拿着一只瓷勺滴滴拉拉的舀着。
“吃。”刀疤身手把一块酥饼递到凌锋眼前。
凌峰抬头看了一眼,刀疤也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高耸的眉骨上两条粗黑的眉毛似乎拧到了一起。外面的天空还没放亮。屋里的蜡烛也时明时暗的跳动。看不刀疤清眼眶里的眼珠子,只感觉有两道冰冷光芒盯住自己。凌锋突然有点害怕,低下头看了看刀疤手里的酥饼,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拿了过来。张嘴咬了下去,这酥饼竟有些苦。
齐掌柜看看刀疤,又看看凌锋,“哎。”的长叹一口气,“锋儿,多吃点东西好有力气赶路,今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下一顿呢。”
“嗯。”凌锋嘴里塞满了酥饼嗡里嗡声的答了一声。自顾自吃着酥饼,忽然探头看着刀疤。
“刀疤叔,我知道你让我吃是为我好,我不是不想吃,就是心理难过,堵得慌,吃不下去。你放心我以后每天都会吃很多东西。”
“这孩子。这孩子。。”齐掌柜连说了两句这孩子竟转过头去不忍心看这一幕。
刀疤没说话,淡淡的看了凌峰一眼,便又继续低头吃着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