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吵杂声渐渐大了起来。铺子的开门声,苦力的吆喝声,隔壁的拉石磨的毛驴的哼唧声,通过院墙在屋子里形成一种奇怪的声音。一盏茶的功夫,刀疤起身,抄起斩马刀用黑布仔仔细细的包裹好,齐掌柜又拿来两身破烂的脚力衣裳,三人走到院中的粮车旁,刀疤弯腰把包着马刀的包裹仔细的塞进谷子下面,又在上面搭了层破烂油布,便把身上的满是补丁的武士袍子脱了下来,穿起一套破旧的脚力衣裳。凌锋也换上了一身,只是稍微大了点,不过他现在也已经到刀疤肚皮上了,虽然才十二岁却长的比同龄人高许多。就是身子单薄了一点。
身上的衣服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凌锋知道那是汗臭和粮食混合的味道。这衣服是齐掌柜从铺子里找来,自然是那些常在铺子里干活的长工们留下来的。
三人乔装打扮了一番,趁着早市的开始,驾着粮车出了院子往北城门走去。这日冕王城是洪晃帝国成立前的昰国近六百年的王都。东 、南、西、北,共四个城门, 经过无数次战火洗礼的巨大城市在清晨的雾霭里显得格外的庄严,肃穆。但行走在路上看着街道两旁店家行人脸上幸福的神情,又有一种沐浴新生的错觉。
十三年前北蛮出了个杀神燓烈王,一举铲除统治草原近百年的四大王帐后第二年的春天便率领铁骑南下,当夹杂着极北冰封荒原的寒冷和充斥着鞍马高原狂野嚎叫的无敌铁骑大举入关时,当时的昰国人还沉醉在云润主人的梦境里。昰国的王宫贵族还在织梦平原的沃土上明争暗斗各自喋喋不休。在这之前启韵过也北上对昰国进行过一次攻击,不过昰国的王宫贵族理所当然的认为那是历史问题,是一百年前遗留在大陆南方的同胞们对祖国抛弃他们的报复。
当骑着比织梦平原出产的内陆马高上整整一头的北蛮战马,**着胸膛披散着长发强壮的手臂上挥舞着巨大的斩马刀怪叫着踏破巨斧平原,三天便攻破昰国为防备北蛮而修建的跨云城,十万北蛮彪悍的草原武士一路旋风般杀到日冕城下的时候,才把昰国主人的旧梦给生生粉碎掉。
当时被蛮人从北门攻入,所以北门是四门中受到损害最严重的,草原人不擅长使用攻城器械,不过在神勇的燓烈王面前没有不能攻克的城门,从他出现在北蛮,到在启韵国黄金城下的蹊跷死亡,短短四年时间便被云润大陆上的智慧生物冠以苍茫武神的称号。苍茫山是地处洪晃帝国东南角,靠近斑斓海拔地而起的一座大山。山体远远没有阻隔北蛮和洪晃帝国的凌云山脉那般雄伟,却突自像一把极为标准的锥子般直指苍穹。对于苍茫山到底有多高似乎云润大陆上没有人能说清,只知道他是云润的第一高峰。所以但凡世间有何伟大,凌驾于大众的接受范围之上的事物出现时,人们往往冠以苍茫的称号。
当时高达十米的巨大城门在燓烈王的刀下只是挣扎着抵挡了三十息便被燓烈王一刀劈开,据后来当时在城内的人说,整个城市在那一瞬间似乎都颤抖了一下,接着“噗通”一声巨响,北门巨大的城门边碎裂倒地。
此刻三人已经到了北门,笔挺的士兵全身甲胃站在城门两侧,目光似乎漫无目的的在来往的人群中扫荡。由于天才刚刚大亮,来往的都是城外的菜农和进城的赶了一夜路的穷苦人家。再有就是像齐掌柜这样在王城里经商的普通商人。
刀疤坐在粮车的前面头上扎着一块脏乎乎的带子,手里的鞭子轻轻的鞭打在前面的马屁股上嘴里嘟嘟闹闹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凌锋坐在他旁边抱着个满是补丁的包裹,身材臃肿的齐掌柜自然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色长袍坐在粮车后面的横梁上押车。三人皆是满脸憔悴似没睡醒般。凌锋的小脸上被刀疤抹了几道黑灰,再也看不出原先那个白白净净的公子哥了。
有惊无险的出了城门,沿着通往跨云城的官道上缓缓驶去,此时已是仲夏,路上都是南来北往的行人,偶尔有解开衣甲露出胸脯的小队骑兵沿路冲过,又引得一番鸡飞狗跳。太阳直愣愣的照了下来,路两旁的知了也开始聒噪不安。三人不紧不慢的赶了一上午的路,等过了一个路边的歇脚亭子,又往前赶了几里,到了一个分叉路口,行人渐渐稀少起来。刀疤停了马车,跳下来说“齐老板就到这吧,用你们洪冕的话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带着凌锋便从这往北蛮赶了。”
齐掌柜也跳下车来,屁股上还沾着一片谷子。一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子,一手往怀里伸去。摸索了几下掏出一个手掌般大小的包裹。
“这儿有几十两银子,我今儿早上来不及去兑,现钱只有这么多,你们拿着吧。路上好方便些。”
刀疤微微一笑,“你看我俩现在的样子像是身上能带着几十辆银子的人么,哈哈,齐掌柜。多谢你的一番心意,我在北蛮也有些金银,这一路上实在不方便花钱,多谢了”略略一推手,又对凌锋说道:“凌锋你还有什么话向你阿伯说吗?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想哭就哭出来吧。”
凌峰也不说话,身上脏兮兮的衣衫紧紧的贴着后背,只是站在那两眼痴痴地看着眼前这唯一的亲人,齐掌柜那满是汗水的油乎乎的大胖脸此刻竟这般亲切。
“没有。没什么话说。阿伯,阿伯你要保重身体,等锋儿日后练成最厉害的武功就回来给阿爸阿妈报仇,到时候我再侍奉您。”凌锋哽咽道。说来也奇怪,平日里没见过几次的阿伯,在此情此景的衬托下自己心里竟这般不舍。
“好孩子,好孩子,峰儿,从今往后你要听你刀疤叔叔的话,万事多想想再做,日后比不上在城里了,这世界上只能靠你自己,记住了吗?”齐掌柜也是双目微红,柔声对凌峰叮嘱道。
“嗯,”凌峰狠狠地点了点头,一转身向右边的土道大步走去,竟是越走越快。
“齐掌柜,就此别过。”刀疤从粮车里抽出包裹,推了个手,也转身大步离开。齐掌柜肥硕的肩膀靠在那匹无精打采的驽马上,站在原地望着眼中一高一矮的两条背影渐行渐远,半响方才低下头来叹了口气,驾着粮车掉头回去。
往右延伸的这条路是一条夯土大路,虽然能八匹马并行,但因为是连接着日冕王城和修建在巨斧平原南头的跨云城,所以是一条军道,平常没有战事的时候只有一年换防一次的士兵和各种出入北蛮的商人经过。现在夏天已经过了一半了,早在今年初春的时候跨云城的驻军帝国第一军团就已经和负责在帝国西南处驻扎的第三军团换防,毕
竟十三年前北蛮的杀神燓烈王把生活在织梦平原上的生灵打怕了,新成立的洪晃帝国自然不敢怠慢,跨云城的驻军一直都是四大军团之一,一个帝国总共才四个军团。每个军团满编多达五万人。而跨云城一座城市就驻扎了一个军团。
刀疤佝偻着腰,像极了一个四处漂泊的流浪汉,身后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不紧不慢的沿着路牙躲在树荫里向前走着。凌锋挎着个包裹一边擦汗一边跟在后面,一会小跑着赶上去,一会又累的走不动慢吞吞的被刀疤落下些许。
‘这天也太热了,刀疤叔叔难道不累吗?’凌峰心里暗想。从来没走过远路的他早已经被太阳烤的只想一屁股坐在哪儿。嗓子眼直往外冒火。最令人费解的是刀疤一句话也不和他说,只顾自己在前面走着,看样子似乎准备一直就这样走下去,走下去。
就这样一路走到夕阳西下,凌峰已经是头晕眼花,两条腿早已麻木了。腰间的羊皮袋子里的水也已被喝光。幸亏傍晚时分的风已经凉了,下午的时候他就发现前面刀疤的步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和自己惊人的一致,到底是自己模仿的他还是他配合着自己凌峰自己也说不清楚。
走到一棵高大的杨树前,刀疤终于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凌峰。凌峰赶紧提起灌铅般的双腿跑到刀疤面前。
“今天就在这儿歇息吧,咱们不住寨子,就在那儿歇息一晚上。”说罢指了指路边不远处的一片连绵的长满野草的土丘,径自走了过去。
凌峰暗自奇怪,但什么也没说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