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湖位于金陵北部,被高大的环湖城墙围绕着,至今仍沉睡在六朝遗梦里。晚唐诗人韦庄有诗云:“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写的便是玄武湖的十里烟柳之堤。
“剑儿,刚才那女子是什么来头?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日后传出江湖,雷家的脸往哪儿搁去?”雷仲殷脸露不满之色,望着远远的玄武湖面。雷长剑见爷爷脸色不善,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得据实道:“爷爷,那女子孩儿也不知是谁,孩儿只知道她受两个怪人追击,因此借我作了一下挡箭牌。”雷仲殷道:“剑儿,江湖人心险恶,不要看她一个弱女子的样,便放松警惕,结果着了她的道。要是她是我雷家的仇人,这时候你岂不是已经身首异处了?”雷长剑张口不还想说话,长见接口道:“那女子诡计多端,防不胜防,追她的那两个怪人武功奇高,孩儿早就见识过了。”雷仲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茶馆的桌旁,低头沉思。
这时玄武湖畔竟然行人罕至,游客无踪,连茶馆的掌柜伙计也不见踪影,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雷家的家丁四处巡视。雷长剑心道:“这玄武湖本是游人之所,爷爷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方才让玄武湖变成清静的比剑之所。”
正想间,只听湖面上一声长吟:“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吟声清亮,平泊蕴然,从湖面上远远传来。雷仲殷三人一齐抬起头来,只见远处湖面上云烟袅袅,一叶扁舟划波而来。舟上一个艄公正在划水,船头一人青衫迎风,负手而立。雷仲殷抓起放在桌上的松纹古剑,站起身来,走出茶馆,道:“风儿,剑儿,你们两个待会儿一定要沉住气,不要冲动,免得无辜送命,知道吗?”两人见爷爷脸色凝重,都必须知此人实是非同小可,不禁暗暗担忧。
小舟行得很快,不一会儿便已到长堤边了。也不见那青衫人如何移动,只见人影微晃,已立在长堤之上,离雷家一行人只有几丈来远了。那人面如冠玉,潇洒神情中透着一股桀骜。雷长剑心中一惊,只觉此人模样极是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一般。青衫人大踏步走上前来,长揖到地,道:“鸣鹤拜见世伯,雷世伯风采如昔,可喜可贺。”
雷仲殷还了半礼,道:“昔年令尊与老夫别后,想不到便即患病而终。故人长辞,老夫心中很是难过。所喜的是柳兄有子如此,老夫亦感欣慰。风儿,剑儿,快来见过柳伯伯。”雷长风、长剑一齐一揖到地。柳鸣鹤哈哈大笑道:“玉山兄有佳儿如此,他在九泉之下也当瞑目矣。”雷仲殷立即脸露不悦之色。雷玉山是他唯一的儿子,却得病早死,当年,玉山便和眼前的柳鸣鹤一般大。而今儿子已故,而柳鸣鹤却成为自己这一生最强劲的对手,这不可说不是造化弄人。一想到此,雷仲殷不禁双手微颤,老眼轻湿。
雷长剑忍不住道:“柳伯伯,您不是说要尽破我雷家之剑……”雷长风一把拉住长剑,道:“三弟,住口。”柳鸣鹤长叹一声,道:“想当年我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现在想来,真是有点可笑,不过,少年狂妄,这未尝便是一件坏事。今日我重访故地,一为拜问雷世伯,二为想要让雷世伯知道,三十年前的那场比剑有多么的可笑。”
雷仲殷脸色一变,微怒道:“可笑?”柳鸣鹤神情落寞,道:“先父当年以一招雁阵惊寒而落败,他整日念念不忘此事,乃至郁郁而终。做儿子的说句不孝的话,这未免也太过不值了。而今重见世伯,世伯又何尝不像当年我父亲呢。因此以侄儿来看,世伯已是不败而败了。小侄以为剑术之道无涯无尽,岂能死守一套剑法,欲以之无敌于天下之理?先父当年即败于此,而今世伯虽然剑术炉火纯青,只怕还没达到当年你们雷家始祖雷神那样自创剑法的地步。小侄三十年来俗事缠身,若得早脱烦俗羁绊,也不会让世伯等三十年才明白剑术的至理。”
雷仲殷气得七窍生烟,脸色铁青,握紧了手中的松纹古剑,缓缓道:“恭喜柳先生获知了剑道真谛,老夫今日倒要见识见识。”柳鸣鹤袍袖一拂,道:“获知剑道真谛不敢说,小侄三十年来遍访名师,广邀剑友,自信可以实现当日的诺言了。”雷仲殷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剑呢?”心道:“此子剑法确已超过他父亲,不过你虽熟知我雷家剑法,但你决想不到我雷家灵幻剑法有正反二套,任何见过我剑法的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三十年前我还未学会灵幻剑法的反一套,你见过我使的只不过是正套剑法,我正反二套相互为用,奇幻绝伦,攻你不备,未尝没有取胜之机。此人剑法极强,今日让他活着离开玄武湖,我雷家在江湖上便再无无立足之地了。”想到此处,心中杀机已起,却更加不动声色,只等对方取出剑来。
柳鸣鹤转身对雷长剑笑道:“小兄弟,把你的剑借我一用。”雷长剑见他眼光闪烁,心中一震,脱口而出:“是你。”原来此人正是刚才救过他的青衫人,只因他这次没有带面具,一时竟没有看出来。柳鸣鹤长笑道:“萍水相逢,日后有缘当可再见。小兄弟,我与你是有缘之人啊。哈哈。”雷长剑不知如何是好,一方是他爷爷,一方是救过他的有缘之人,无论哪一方落败,都会让他难过的。更何况高手比剑,稍有差错,便有性命之虞。雷仲殷喝道:“剑儿,把剑给他。”雷长剑只得拔出剑来,递给柳鸣鹤。柳鸣鹤见他一脸犹豫不决的样子,持剑在手,笑道:“小兄弟,放心好了。我和你爷爷只是比剑,又不是什么性命相拼,没什么好担心的。比剑之后,老夫还要和你一聚,请你喝酒呢。”雷长剑笑了笑,不知如何说是好。
柳鸣鹤横剑于胸,道:“世伯,侄儿有僭了。”长剑起处,“嗤”的一声,一招“高山仰止”,剑尖刺向雷仲殷额头。雷长剑见他剑气如虹,眼光只瞧着剑尖一点,衣带当风,一招极普通剑法使得潇洒之极,忍不住便想大声喝彩。雷仲殷竟不避让,松纹古剑后发先至,点向柳鸣鹤的喉头。剑刃破空,柳鸣鹤高山仰止一招未使完,突然变招,剑身斜过,粘上了雷仲殷的长剑,往旁一带,竟将敌剑拉开一尺。一招一过,雷仲殷暗暗吃惊。柳鸣鹤道:“当年小侄前往武当山紫霄观访问松风道长,曾向他请教过几招太极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