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年
不多久,一行人到了城西一片乱葬岗子,有好心的百姓帮着尚天兄弟挖了坑,草草把老刘头的尸体掩埋了。刘玉儿接连死了老娘,失散了弟弟,眼看着老爹也渐渐变为一堆黄土,自然是撕心裂肺,痛不欲生,趴在父亲的坟头哭得死去活来。
众人怕周家人再来惹事生非,都上前来好言相劝。刘玉儿虽然年纪轻轻,但毕竟经历了这许多事情,孰轻孰重自然分得清楚,着实担心耽搁的太久再生出事端来,连累了尚、肖、穆三位恩公。于是,她强忍住心头悲伤,渐渐止住了哭泣,洒泪拜谢过众人随着尚天他们上路了。
尚天弟兄三人皆有马匹骑乘,刘玉儿坐在事先就顾好了的马车里,四人一路快马加鞭,当日便行出百余里路程。料想周家人不会追上来了,众人方才放慢速度。刘玉儿怕尚天再花怨枉钱,下了马车令车倌独自回去,上前拜倒在地,对三人道:“三位恩公的大恩大德,妾身永世不忘。妾身本当从此伺候左右,以报列位恩公再造之恩。只是妾身不祥之身唯恐有辱恩公。再者,如今乱世之秋,一个女流之辈跟在身后,难免拖累恩公们。因此,望恩公们恕玉儿不敬之罪,且放妾身走吧。”
尚天知道以当下的世情,一个男子独身在外尚且朝不保夕,何况她只是个弱女子,如果他们撒手不管,刘玉儿绝难在这世上活下去。因此,尚天忙扶起刘玉儿,温声道:“刘家姐姐,有道是四海内之皆兄弟!你家连接遭遇不幸,我们男子大丈夫出手相救本在情理之中,何谢之有!只是如今,姐姐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在这乱世如何活命,还望委屈一下,暂且跟我们同行,日后有了着落再走不迟。”
“走什么走,这不是看不起俺们兄弟吗!你放心,今后有俺弟兄吃的,就饿不死你。”矮木瓜在一旁也佯装生气劝刘玉儿留下同行。
见众人如此,刘玉儿虽然心存顾忌,但又怎好违了三位救命恩人的好意,只得同意留下。矮木瓜和阿爽同乘一骑,空出一匹马给刘玉儿代步,四人继续前行。
又行出十余里路,天光渐渐暗了下来,西方一轮红日看看就要沉下去了,前方不远处已有炊烟升起,众人决定趁早找户人家好安排食宿。
紧催马匹行了片刻,来到一个约有四五十户人家的村落,只见家家户户门上贴着红联,插着新换的桃符。尚天这才想起就要过春节了。敲了敲一户人家的柴门,不一会儿有位老妇人从屋里出来,尚天说明来意,主人很爽快地答应了。
拴好马匹,放好行李,四人急忙帮着主人家挑水、生火、做饭。没多久饭菜已经做好,主人从锅里盛了最稠的饭端给住在厢房的客人吃。这时候,老妇人的老伴、儿子、儿媳并三个孙子正赶集回来。男主人过来和客人们打过招呼,顺便带了些刚买的年货请客人品尝,闲话几句便回到自己的屋中同一家老小吃起了晚饭。顿时欢声笑语充满整个小院,其实锅里也不尚天他们捞过的清汤寡水。。
“快过年了,过年真好!俺们老家那里过年可热闹了,家家户户贴春联,放鞭炮,吃好的,穿新的。特别是小孩子最高兴,不仅有平时难得一见的糖果吃,除夕夜里长辈们还给压岁钱呢!哎,玉儿,你们老家马邑郡是塞外地界,年三十晚上父母长辈是不是也兴给小孩子压岁钱呢?” 矮木瓜一边吃,一边乐呵呵地说起他们老家过年的情形,末了还忘不了打听一下玉儿老家是怎么过年的。
玉儿早已听得心如刀绞了,再加上木瓜这么一问,心中伤痛越发被勾起,只是不好意思再哭哭泣泣,惹得众人心烦,只好忙端起碗假装吃饭,含糊地哼了一声,两眼的泪水已经禁不住落了下来。
矮木瓜见玉儿不高兴,加之阿爽狠狠地瞪他一眼,心中才明白说错了话,哧哧干笑了几声,端起饭碗紧着往大嘴里塞,再不说话了。
山庄窝铺没什么娱乐,吃过晚饭后,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夜很快就深了,主人家儿媳妇叫了玉儿过去同睡。尚天兄弟三人也和衣躺倒在炕上,隔壁传来小孩子争抢新衣服的叫喊声,三人在这边谁都不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又要过年了,以前过年的时候总是不爱呆在家里,约上几个狐朋狗友没明没黑的泡网吧,要不就是在迪厅里泡妹妹,KTV里K歌。现如今过年的时节却流浪在外面,寄人篱下。好想回家和父母亲在一起说说话,吃吃饭啊!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更何况父母了。尚天回忆着前世,感怀着今生,心中不禁泛起一股潮潮的东西,双眼渐渐模糊了。
不知几时尚天已经沉沉入睡了,是清晨的炮仗和孩子们的嘻笑声把他叫醒的。三人起床匆匆洗了洗脸,准备继续他们基本上没有什么目的的旅程,这时老妇人和老汉已经过来了。
“客人们睡得可习惯,乡村寒舍的还请担待着。今天就是年三十儿了,听你们都不是本地口音,想必离家还远吧!要是客人们没什么急事,不嫌俺家寒酸,就过了年再走吧!昨晚俺已经和当家的商量好了。出门在外的不容易,谁还能把家带在路上!”老妇人一脸慈祥地说道,老头子在一旁笑意吟吟地看着他们。
尚天彻底被这淳朴善良的一家人感动了,看看肖、穆二人也是一脸的感激,回头对二位老人道:“我们兄妹四人倒也没什么急事。不过,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听尚天一说,老两口脸上就乐开了花,说道:“哪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呢!不过就多添几双碗筷罢了,人多了过年多热闹啊,不准再推脱了,就这么定了!”说完高高兴兴出去了。
尚天见他们这么热情,其他三人想必也不愿在荒郊野外度过除夕夜,当下叫来老人的大孙子,给了些银两让他们一起上街多买些炮竹并酒肉回来。自己叫上肖、穆二人一起帮着打扫房子、劈柴、挑水什么的,玉儿也暂忘掉了心中的伤痛,忙活着和老妇人及那媳妇动手收拾饭菜。
闲谈之中才知道,小村庄叫张家庄,老汉一家却姓李,也是早年间从外地逃荒流落到此地的。
中午时分,女人们饭菜做好了,酒烫热了,男人们的活也早干完了。于是,一家人围坐有土炕上吃起了年饭,孩子们嬉戏打闹,好不热闹。木瓜显然被这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感动了,在李家父子的热情劝说下喝得酩酊大醉,肖、尚二人也已有了几分酒意。李家媳妇一边怯怯地微笑着,偶尔偷看一眼几位客人,一边和玉儿咬着耳朵窃窃私语。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转眼间天就黑了下来。吃过年夜饭,照例是放炮竹,迎新春了。在隆隆的爆竹声中,木瓜象个顽皮的孩子,和李家的孙子们满院里追逐打闹着,笑声不时从这个农家小院传出。绚烂的焰花照亮了夜空,也映红了尚天的脸,他从未象今天这样强烈地感受到过年的温馨,心情愉悦中又透着些许悲凉,因为他不知道过了今夜,明天将会有什么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