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熟练地重复着每一个步骤,阿纹呆坐在旁边像一位监督者和指导者。但她清楚,她不过是个局外人。
阿纹看着眼前忙碌的工人有些无聊,时至今日,她已经熟练掌握了自己的工作内容,甚至不需要大脑的思考就能完成自己的任务。其实她并不需要具体去做什么,只是单纯的告诉工人们需要多少材料,房屋的空间大小以及格局。
阿纹曾以为自己是个很重要的职位,每个工人都会在施工前来询问她应该怎样去做,而她也将老人传授的内容传达给他们。但随着时间流逝,阿纹参与建造的房屋越来越多,她发现每个工人的问题都是重复的,当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工人再次问出这次建筑需要多少材料时,她对自己的工作产生了怀疑。
阿纹告诉工人,“你知道每次的的房屋规格都是一致的对吗。”
工人说:“我知道。”
“但你还是每次都来问我。”
“这就是我的工作。”
阿纹有些疑惑,“你的工作难道不是盖好那间房子吗?”
“我的前任告诉我我是一名建筑工,工作内容是询问房屋建筑师的要求并将材料放到正确的位置。”
“但你知道我的要求。”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询问你的要求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
阿纹沉默了。这一刻她觉得这个世界像极了一个巨大的机器,而所有人都是机器中的零件,他们规范地运作每一个步骤,准确而冰冷。
阿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去改变什么。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改变了对每一位工人的说辞,她想如果这里出现一座与众不同的房子,会不会让这个世界有所不同。
然而当这座房子完工时,阿纹看着这座熟悉的房屋结构呆滞在一旁。
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工人的真正工作内容只不过是询问她,至于她怎么回答,根本没人在意。或者说哪怕别人在意了,也并不知道该怎样去做,毕竟他们的前任只教给他们盖一种房子。
同时他也明白老人为什么从未考虑过数据会出错的问题,因为这种东西从来都无关紧要。
回家的路上,阿纹麻木地游荡在大街上,她抬头看去鲜红的天空仿佛流淌的血液,这让她有些眩晕、恶心,并最终蹲在某个角落吐了起来。
等她再次站到大街上时,天空的鲜艳已经褪去,映入眼帘的是统一制式整齐划一的房屋,它们全都装着鲜红的大门,好像在齐刷刷地咧开嘴嘲讽着她。她想要去迈步,却发现不知该往那个方向走,这时每家每户的灯光同时亮了起来,灯光透过窗户照射到阿纹身上,仿佛一群恶魔在审视着眼前的猎物。
阿纹从未像今天这样害怕过,恐惧感蔓延全身的神经,四周的空气仿佛凝结起来要将她束缚住。她开始拼命地奔跑,带动起来的气流在耳边呼呼作响,其中仿佛掺杂着瘆人的尖叫。然而无论她怎样奔跑,前方依然是整齐划一的房子,一眼看不到尽头。她从未记得这条路有这么长,长到让人绝望。
那天,阿纹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远,不知道那个方向通往哪里,她只记得自己机械的朝着一个方向奔去,她不敢停下,仿佛只要她停止脚步,就会被周边的一切吞噬,就会变成零件融入这个机械的世界。
在她快要筋疲力尽,视线逐渐模糊时,她隐约看到了那棵曾在自己最孤独的时刻陪伴自己的老树,那棵树沐浴着阳光,伸展着枝桠,像是要拥抱她。于是她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跌跌撞撞地紧紧拥住了那棵树,她不知道这能改变什么,但这是她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了。
阿纹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觉得这棵树有与自己印象中的那棵树有些不一样,它有点软,有点矮,但让自己前所未有的安心。
当阿纹重新看到这个世界时,映入眼帘的是满天星辰,正如每个寻常夜晚所看到的一样,有些神秘,有些迷人。她和狗蛋并排坐在椅子上,周围的环境还是那样的平静,狗蛋依旧盯着漫天的星辰发呆。之前发生的一切如梦境一般,阿纹没有问狗蛋自己是如何坐到这张椅子上来的,狗蛋也没有多余的话。他们一言不发的置身在这个闲暇的夜晚里。
一切仿佛还是那么美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