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卢汶话里有话的夹枪带棒，不止是师生三人，就连陆龟年的脸色也变了。卢汶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走了。伯玉，跟妈妈说接到姐姐了。”
陆贾说：“再见。”声音短促而洪亮。卢汶头也不回，牵着两个女儿往出口走。陆龟年想挥手，但他知道陆贾没有看着她。所以她转过头，和石伯玉说话。
没说两句，手机震动了，原来是王绩发了个窗口抖动，问她明天确定在什么时间。
看来他打定主意通宵了。陆贾回他：“提前一小时就好。”
“一小时。行，我先打游戏了。” 石伯玉凑过来看，“跟谁在聊天啊？姐姐？”陆龟年斟酌了一下，说：“班上的男同学。”
石伯玉凑得更近，“你喜欢他？还是他喜欢你？”陆龟年小声说：“怎么这么说呢。”卢汶看到她们说悄悄话，笑了一笑，也掏出手机看微信。
石伯玉压低声音，“因为你平时都没和什么男孩子聊天嘛。上次跟你聊天那个还来问我怎么追你，我没理他。”
陆龟年心想，确实是这样。她很少和男生聊天。想到了一些不舒服的回忆，她换了个话题，“卢卢，你那个男朋友呢？”
石伯玉笑了，陆龟年觉得她笑起来比那些礼仪好看很多，“不是男朋友，就是试试。觉得不合适，没有缘分，就分手了。”
陆龟年说：“第几个了？”
石伯玉用指尖轻轻抚摸陆龟年的脸颊，说：“元元姐姐，你太呆板了。喜欢就试试，不喜欢还是好朋友。你想得太严肃了。”
陆龟年想，或许说得没错。他们走出俱乐部，人声鼎沸，把他们三人拢在一起。卢汶用手环住陆龟年，对石伯玉说：“卢卢，过来，别说悄悄话了，人太多了。”
陆龟年往后看，看到陆贾和研究生慢慢走出来，心里感到一阵失落，一阵恼火。卢汶敲敲她的额头，说：“别看了。回家了。别理他们。我下次要和历史系去反映反映，哪有这样随便的师生关系。”
石伯玉笑嘻嘻地说道，“陆伯伯老房子着火了哦。”陆龟年有些生气，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卢汶拍拍她的脑袋，“不管他们。回家了。”三人坐上车，陆龟年坐在副驾驶，石伯玉坐在后座。卢汶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问，“元元，明天什么时候返校？”陆龟年说：“提前一小时吧。”卢汶开车很稳，没有太大的动作，速度也不那么快。他们慢慢从车位开出，路上学生稀稀拉拉，大都是自习完之后回宿舍。陆龟年看着这些有说有笑的学生，感到熟悉而陌生。这是她未来的大学生活吗？还是其他人的。
石伯玉躺在后座上，看来是困了。卢汶叮嘱她，把后座的被子盖好。陆龟年问卢汶：“卢哥，陆……教授他一直都是那样？”
卢汶瞟了她一眼，笑着说：“元元，你想听最好听的话，还是最难听的话？”
陆龟年说：“最难听的。”
卢汶看了一眼左侧的反光镜，说：“换了好几批了。每一个都去他家里，一待待半天。说是讨论学术问题，不知道是什么学术问题需要专门到家里去讨论？”陆龟年脸红了，她明白卢汶想表达什么。卢汶也不多说，把窗户摇开，说：“元元，和你说这些，不好意思。”
他从仪表盘上拿出烟盒和火机，熟练地点着了火。他对着左侧吐出烟气，说：“理解他，但是在女儿面前也这样，真不太合适。”
陆龟年小声说：“不要这么说。”
卢汶吸了一口烟，把烟含在嘴里。石伯玉在后排嚷嚷：“不准抽烟。”卢汶叹了口气，把烟扔到窗外。
卢汶说：“马上他就要调走了，他和你说了吗？我有个请求，元元。你看在你妈的份上，不要住到他那去。我也不希望你住到他那去。”
陆龟年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点头。卢汶笑了两声，说：“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不去。”
陆龟年说：“你们也一起共过几年事，为什么现在这么僵？”
卢汶避开前方的电动车，按了一下喇叭，然后说：“原因在他吧，他只想着他自己。这么多年了，你妈为了他受了多少委屈？你也离他远一点。这件事真的没办法商量。”
陆龟年只得点头。卢汶转过头来看她，说：“我现在这么说，已经很给他面子了。你妈当时来找我……唉，你不知道当时有多惨。”陆龟年说，“我记不清楚以前的事。我只记得初中和高中，他对我还可以。”
“真的吗？”
“真的。”
“看不出来吗？”
“哈哈哈，贾哥，我真没想到，你女儿都这么懂事了。”
雯雯挨着陆贾，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教师公寓。
“上去喝茶吗？辛苦你送我到这里。”
雯雯说：“太晚了，也不太方便，我回去了。”
“没事，我家有两室，那边也能睡人。”
雯雯说：“两室？平时还有谁过来吗？”
“原来答应了要带女儿过来一起住，但一直没办成。唉，来吧，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
雯雯想，这陆贾确实有点意思。
每个学姐都悄悄告诉她说，这个人有多坏多坏，劝她不要选陆贾做导师。但她跟陆贾见面后，或许是出于对自己外貌的自信，或许是出于对他气质的迷恋，最终仍然选了陆贾做导师。
“陆教授，暂时这么称呼吧。他有时候会留宿女研究生，但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但你想想，那个闲话传的，那些学姐学妹最后都找不到男朋友。”一位学长曾经这么告诉自己：陆贾经常带学生出去玩，玩完后如果太晚，就让学生在家里留宿。什么都没发生，但什么都可能发生过。让人感觉糟透了。
她想了想，说：“贾哥，不好意思，我怕人家说闲话。刚才卢老师就闲话一堆了。”
陆贾扶了扶镜框，说：“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雯雯望向陆贾，陆老师脸色很难看，明显自己可能又得罪到他了，雯雯心内一凉，只觉得他弃自己如敝履。“打击报复的手段已经在筹划了吧？真没想到这个人这么自私，自私到了这个地步。”
但知道这些又能怎么样呢？她说：“贾哥，你之前不会找过研究生当女朋友吧？”
陆贾转过身去，说：“没有。”他顿了顿，说：“晚上注意休息，最好让洪敏来接你一下，我先回去了。明天见。”他抬起手挥了挥，当作说了再见。
雯雯想，路已经走不通了。要么，自己现在从背后追上去；要么，回去好好休息，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想，为了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值得吗？
陆贾知道，自己已经五十岁了。但他一直相信，自己宝刀未老。因为这件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事情的最后结果，从石婉钰开始就一直只有一个。
“陆……老师？”
“怎么了？”听到雯雯的声音，陆贾回过头。
“陆老师，我想起我还有一个问题得请教您。”
“什么问题？明天再问吧？“陆贾露出得意的笑。
“明天问我怕忘了。”
陆贾回头，说：“你可以微信跟我聊。”
雯雯的声音颤抖着，就像一架钻机在挑战某面墙，“老师，我就是想现在跟您谈。”
陆贾点头，“真这么重要吗？”
雯雯低下头，说：“嗯。”声音很小，陆贾说道：“什么？”
雯雯说：“是的。”她的头垂下，陆贾把手搭上去，一切都吻合了，陆贾笑了。
“走，喝茶去了。”陆贾拍了拍她的肩膀，脚步轻快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