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三人便拿着钱袋子去取考牌。
今日的人倒是比昨天来的要少许多,想必是那入考钱难走了许多贫寒士子。
几人很快就排到了队伍前面,李文远将钱袋里码得整整齐齐的五个圆钱拿了出来,那牌官手点着牌子上标的人名,眯着眼睛道:“李文远?”
“是学生。”
那人点了点头,将五个圆钱收进旁边的钱篓子里,道:“走吧。”
李文远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架上挂着的考生牌,道:“大人,牌子还未给学生呢。”
那牌官鄙夷地扫了他一眼,给旁边的侍官使了个眼色。
侍官马上就变了脸色,大力推搡着李文远出队伍,骂道:“没有银子还想要考牌,你是穷疯了做的什么青天白日梦?!”
那几个侍官原本就是来维持秩序的,一个个都是练家子,李文远虽然身强体壮但本质还是一个书生,被他这么轻轻一推,整个人便朝后仰去,人摔到石子路上,再惯性作用下脸上被碎石划开了口子。
柳开排在他后头,因着前面一个人是进了棚子里的,所以直到看到李文远摔出来才知道出了事。
对那侍官喊的话却觉得疑窦丛生,李文远应当不是那不交银子的人。
也顾不得那侍官叫名,上前将李文远扶了起来,夏天穿得轻薄,李文远大腿往下已经透出了血迹。
“大人,学生方才明明见到这位同僚交了银子,核对信息也无过错。既是今年贡生,为何不能领取牌子?”
她年纪尚小,此时绷着脸皱着眉,眼神凌厉,一身正气倒是让人不容忽视。
队伍后头渐渐有人对此窃窃私语,都是未经过官场锤炼的学生,原本正义感就比寻常人要强上许多,虽然默许这私收考试银的制度,但不代表每个人心里就真正服气。
几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站出来回护了柳开几人,道:“我等寒窗苦读凭借自己本事得来的贡生名额,既无差错为何不能参加接下来的考试?”
“这入试审核的方式本就太荒唐,这几日又多少人因着没有银钱白白放弃了机会?你们在这收钱圣上知晓吗?!”
“放肆!”牌官勃然大怒,手将桌子拍得震天响,嘴巴里唾沫横飞:“我等在宰相大人示下例行程序,年年如此,也没有见往年考生如你们这般胡闹!我看书都读进了狗肚子里!你们要考便考,若再无理,即刻取消考试资格!”
牌官骂得威风,但面对着这些贡生心里也在打盹儿,想了想今年费劲心思才得的这个好差事,这几夜果然有人悄悄送钱上门,想起家中包在红纸下白花花的银子,立时便镇定下来。
“侍官,你上去好好看看,看究竟是谁不要这功名,有谁不要的直接给我打将出去,也省得本官看得碍眼!”
这招恐吓果然有用,毕竟谁也不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断送自己的未来。方才叫嚣的那几位将脖子缩了回去,乖得像只鹌鹑,心里默默后悔自己方才太过冲动。
牌官朝着李文远冷冷一笑,拿着一个圆钱走到他面前,拍了拍李文远的脸,道:“看你这穷酸样!你以为官场是你们这些蝼蚁能进的?就你们这样的给晏大人提鞋都不配,还妄想见到圣上从此一步登天?”
“实话告诉你们,有人暗地里通了信,别人过这个门槛只需要五个圆钱不错,至于你们,得拿出这个数!”
圆钱被李文远流下来的鲜血沾染,牌官勾了勾嘴角,想把圆钱塞进这个倒霉蛋嘴巴里。抬起来的手腕却被一双手紧紧握住,又是那个个头还没到他胸口的小孩,只不过那双稚气的眼睛此时充满戾气,死死盯着自己,就像是秃鹫盯着垂死的猎物,只要他轻举妄动,就会被狠狠地啄咬撕扯下所有皮肉。
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孩看得后背发冷吗,这是他后来回想起来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事。但此时的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松了手,沾血的圆钱滚落在地上,发出“噔”的一声,余响在空旷的地面上环绕了好一会儿,才随着嚣张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你.......”
“银钱还回来?”
“什么?”牌官手指已经开始微微颤抖,手腕传来的剧痛让他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
“五个圆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让你侍官还回来!”
柳开心中有一股火在往上烧,从丹田穿过胸腹部直接蔓延到喉管,烧得她脑海里绷着的那根名为理智弦一点点焦化分离。烧得连她都没发现手上的力量大得有点怪异。
一旁的柳庭南瞪大眼睛,听着那两只手相接的地方传来骨头断裂的细微声响,他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扶着里文远往后退了几步。
“啊!”那牌官终于忍受不住地惨叫出声,忙应道:“好好好,你先放开我!”边说边冲在一边不敢轻举妄动的侍官吼道:“你聋了,还不快去拿钱!”
那侍官警惕地看了一眼柳开,拿了银子小跑过来,柳开看着柳庭南伸手接过银钱,这才拽着牌官已经麻痹的手反向一转,猛地将人向后推去。
“跑!”
柳开和柳庭南一人一边架着李文远胳膊发疯狂奔,跑了很久才慢慢停下来。
柳开喘着粗气,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那挂着红帆标这大写“敬”字的旗子,脸色阴翳。
回到柳宅的当天晚上李文远便发起了高热,柳庭南将捂热的帕子扔进铜盆,整个人瘫坐在一边的矮凳上,双腿杵着地面,颓废又无可奈何地说道:“现在该怎么办啊?”
柳开静静地看着李文远那张烧红的脸,因为高热而说着听不清的胡话。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柳庭南觉得她不会回答自己问题了。站起身,拿着水壶打算烧一壶热水。
“京都哪里能雇打手?”
“啊?”柳庭南回过头,正对上柳开那双在昏暗的灯光下仍然十分明亮的眼睛,“你要做什么?”
柳开扣了扣指甲盖,那是她下定决心之后略显急促的表现。
“便宜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