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徐徐,花香漫漫。
出了酒楼,刘盈并未上车,而是在这长安街闲庭漫步。
小喜驾着车尾随其后,卉儿则同坐于侧。
卉儿并未再同小喜争吵打闹,只一个劲的相互瞪眼。
既不能明枪,那便就使暗箭。
淑君看着似孩子的两人,又好笑又好气。
摇了摇头,便快步追上刘盈。
“公子,适才淑君已打探过,吕氏绸缎庄就在前方不远。”
刘盈扭头看了看身侧的淑君,弯嘴一笑,心下却莫名的一阵酸楚。
是何时起,他不说,她已能读懂他的心思。
此时的绸缎庄,沈瑛正百无聊赖的靠在石栏上,卷着手中的丝帕。
石栏临湖而设,往前便是一座凉亭。
沈瑛就着石栏边缘而坐,一眼便能瞧见湖面飘着的大片荷叶。
正午的阳光越发灼热,照着那大片的叶子,沈瑛只觉那碧绿刺眼的紧,干脆仰头,不再看那池水。
方才钱叔喊她去成衣铺帮忙,可她到了成衣铺,里头的伙计却嫌她是新手,打发她去别处。
等她到了另一处,又被以同样的理由打发了去,这样来来回回,几乎跑遍了整座绸缎庄,却没有哪一处真正需要她的帮忙。
没辙,她便只好找了这么个地坐会儿。实非她偷懒,只是跑了大半日,终是已无力再动。
湛蓝的天空划过一道优美的白弧,却在沈瑛微笑着感叹的时候冷不丁自她身侧留下一丝痕迹。
沈瑛一惊,自石椅翻身而起,仰头指着那早已无影的白鸟怒道:“好缺德的鸟儿,拉屎也不看看底下有没有人。”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冰冷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那是只督工的鸟,专门提醒那些偷懒的人。”
沈瑛的脸骤然通红,转头看向来人。
那是一张绝世的脸,清秀的眉,英挺的鼻,墨黑的眸,俊朗的轮廓,一袭月白长袍裹身,腰间束着锦边玉带,风姿翩翩,玉树临风,周身却散着拒人千里的冷漠倨傲。
“你是谁?”
“那白鸟的主人。”吕珺佑淡淡道。
空气似是也被这莫名的寒气所凝滞。
沈瑛只觉后背一阵发凉,眼前的男子,怕是这绸缎庄的管事吧。转了个弯,方才明白过来,男子所言那白鸟的主人,非真正鸟的主人,而是他口中督工的主人。
沈瑛一阵懊恼,自己竟会如此倒霉,还没来得及见上吕公子一面,就先得罪了管事的,这绸缎庄怕是待不下去了。
“还准备继续晒太阳?”吕珺佑忽而一改方才的冷漠,语气居然略带一丝戏谑的成分。
沈瑛一紧张,“我”字才出口却忽被口水所呛,随即猛烈咳嗽起来。
吕珺佑嘴角划过一丝狐疑的笑。
早在昨日她走路不看路跌入他怀中那一刻,他便已认出她,正是那日在城外被他的马车所撞的女子。
虽说那一日见她并无大碍,可毕竟那场意外因他而起,如今见她一切安好,便也松了心下的顾虑。
本想找个机会同她道歉,那日事出有因,实非刻意抛下她不管。
可大半日观察下来,发现她既是府上新来的工人,却并不做正事。不是坐着在发呆就是站着傻看,而府中上下倒像是刻意让着她一般,脏活累活一概不让她碰。
他吕家的绸缎庄,可不养闲人。
于是派人去打听了一番,才知她的身份。
不过这样的结果倒令他十分好奇,堂堂县令府千金,怎甘心来这绸缎庄当一名小小的工人。
待沈瑛捋直了气,忙对着他摆手:“我,我这就走。”
话毕,慌忙逃离他的视线。
可吕珺佑哪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了她。
绸缎庄的设计独特精妙,有曲径通幽的小径,有假山环绕的绿林,绕了几圈,沈瑛皆甩不掉身后吕珺佑的影子。
直到额头有汗渗出,沈瑛才投降,转身,哭丧着脸看他。
没办法,这是人家的地盘,她又怎可轻易逃脱。
“怎么?迷路了?”
“你究竟想怎样?”
“想看某些人被揪住尾巴以后的反应。”
闻言,沈瑛忍不住一个冷颤,方才通红的脸骤然失了血色,心下暗想:这是被揭穿了么?
吕珺佑淡然一笑,靠近她,玩味的盯着沈瑛的双眸。
竟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
沈瑛止不住朝后踉跄一步,忙收了气,故作镇定道:“我,我可是你们家少爷的朋友,你,你最好不要得罪我。”
心下有所顾虑,自己真算得上是吕公子的朋友么?应该充其量只是相识吧,自己还得他相助,这样想来,反倒是自己理亏来着。不过眼下,也顾不得了,先将他搬出来吓一吓面前的人,过了这关再说不迟。
闻言,吕珺佑眼里的戏谑更是多了一分。
“哦?你是少爷的朋友?”
沈瑛扬扬下巴以掩盖心中的底气不足,道:“正是。”
如此简单一个动作,却使吕珺佑心内咯噔一下,方才眼里的戏谑骤然无影,面色一沉,双眸又恢复了之前的墨黑冷淡。
沈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吓了一跳,脑中嗡嗡作响。
吕珺佑死死的盯着她,仿若要将其看穿一般。
十年前,冬月的红梅下,淡淡的梅香沁入心脾。
他同她系上银铃,打上长情结,道:“以后,不可以将银铃赠予他人了,知道么?”
她下巴微扬,不服气道:“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送你的,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是不可以。”
“佑哥哥,你霸道。”
他脸上划过暖阳般的笑,抚过她耳边的碎发,将她拥入怀,道:“若我不这么霸道,我怕我会丢了你。”
正午的阳光烘暖灼人,沈瑛的后背已然尽湿,此刻,正透着刺骨的寒。
是进是退?左右思忖之后,她终是伸出五指在吕珺佑面前轻晃了晃。
与此同时,腕间的银铃适时响起。
吕珺佑猛然一怔,似是被雷电所击中了一般,握紧了面前的手腕。
沈瑛吃痛挣扎,银铃的声响却越发清晰起来。
他却未松手,更是用了一倍的力,似着了魔般,慌忙挑起她的衣袖。
只一刹,他被惊在原地,久久未回神。
沈瑛疼得直叫,可他却依旧握着手腕不肯松手。
那根褪了色的红绳,将两颗闪着银光的小个银铃用长情结拴紧,在藕断一般白皙的手腕上荡出一个长长的线圈。那便是那日他在红梅下为她而系的。
线固情依长,线断情不再。
他们约定好的。
他找到她了,十年了,他真的找到她了。
一时动情,吕珺佑将她揽入怀,淡淡的花香入鼻,他笑着闭了眼,终是找到她了。
沈瑛浑身血液逆流一般,整个人被吓懵了。
陌生男子的怀抱,却莫名的居然有一种温暖直达心底。
“我终于找到你了。”
男子浑厚的嗓音带着酥麻感自她耳边传来,沈瑛方才回过神,在他肩头狠狠咬下。
吕珺佑吃痛放开她,沈瑛瞪他一眼,骂了句“淫贼”就跑开了。
望着跑远的背影,吕珺佑伸手抚上肩头殷红的齿印,笑了,那笑宛若冬日化开冰雪的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