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树影落在沈瑛眼上之时,沈瑛细长的睫毛煽动了几下,缓缓睁眼,醒来。
她并未起身,只是转过头环视四周。
火堆里头依旧是烧得通红的柴火,底下已积着厚厚的柴灰,想必有人定时在往火堆中加柴火,一夜下来,才依旧保持着原先的温度。而那人……沈瑛轻轻一笑,目光移至火堆边,那人背对着自己,月白的袍子散落着清晨的日光,温暖平和。与他并肩而坐的,是淑君。
平躺着看去,恰能看见她的侧脸,此刻她正在笑,明媚放肆的笑。
沈瑛以为那是错觉,闭了眼再看,那确是淑君。
心中忽而腾起一股难言的苦涩。
这样的淑君,真是好看极了。
静静的看着二人,白衣与紫衣,原是如此的般配,只是背影,便让她心生一种岁月静好的感叹。忽的,她开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怕扰了眼前这一幅美景。
无奈,世上许多事,你不想它出差错,它却偏要出错。
屏息凝神间,不知何故,沈瑛居然再一次为口水所呛,紧接着就是连连咳嗽。
闻得响动,吕珺佑回身,见沈瑛正俯身咳嗽,忙迎上前去。
“快喝口水。”见她咳得厉害,忙倒了碗水递给她。
温水入喉,倒是舒坦了许多,沈瑛对着吕珺佑尴尬一笑,这样的场景,着实熟悉。
“怎样?”吕珺佑关切的问。
沈瑛摇摇头。瞥见一边的淑君,想着是自己扰了二人,竟莫名一阵心虚。
“睡得可好?”淑君问,喜悦溢于言表。
这样的笑容,令沈瑛倍觉亲切,忙回以明媚的笑,却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拉起淑君的手,问:“淑君,你的伤?”
想到昨夜吕珺佑离去之后,淑君烧得极为厉害,按着吕珺佑的吩咐,她给淑君喂了大半壶的水,之后迷迷糊糊的,怎就睡了过去,这才醒来。
淑君扫一眼身边的吕珺佑,笑:“吕公子妙手回春,没事了。”
“哪里哪里,该是瑛儿那壶水的奇效。”吕珺佑说,嘴边绽放着若暖阳一般的笑。
“一壶水而已,何来奇效,是公子的药好。”沈瑛说。
淑君大笑:“好啦好啦,别互相推啦,我这命啊,是二位所救,待回宫之后,我禀报皇上,重赏二位,可行?”
回宫?
此话一出,沈瑛与吕珺佑脸上的笑骤然凝固。
“回宫,是啊,我该回宫了,刘盈还在等着我。”沈瑛小声呢喃。
闻言,吕珺佑苦苦一笑,遂起身,灭了火,道:“走,我送你们回宫。”
望着他清冷的背影,淑君心间一抽,昨夜的一切,似是梦,此刻醒了,他还是那个冷漠倨傲的吕珺佑,而自己,仍是那个清清冷冷的张淑君。
轻叹了口气,淑君便随着吕珺佑而去。
落在最后的沈瑛,并未察觉二人的心理变化,此刻,心间记挂的,唯有刘盈,那个抱着酒壶在云华殿唤着自己名字的刘盈。
下过雨后的山间道路泥泞难行,然而驾车之人感知着车内之人的归心似箭,奋力策马,却尽可能的使马车减少颠簸。很长一段山路之后,马车终是驶回了平坦的大路。
吕珺佑将二人送至宫门后,便扬鞭策马而去,留给二人唯剩一抹迎风而扬的月白袍子的剪影。
淑君定定立在宫门外望了许久,直至眼前月白的影子变成黑点,再到黑点也消失不见,才回身,已不见沈瑛的影子。
心中苦涩,不知该为皇帝舅舅有沈瑛真心相待而喜还是该为吕珺佑痴心所付错了对象而哀。
人世间的感情,为何要这般纠葛。
待到吕珺佑刚踏入吕府,钱叔便匆匆迎上来,道:“少爷,你回来了。”
吕珺佑捋了捋衣衫,颔首:“钱叔。”
“少爷,正堂内有人等你。”钱叔边说边往正堂引。
“等多久了?”
“大半日了,清晨就来的。”钱叔答,随即疑惑,“少爷知道是何人?”
吕珺佑淡淡一笑,没有接话,只是加快了步子向着正堂而去。
步入正堂,一眼便瞧见坐于上宾位置的魏风,依旧是昨日的青衫,在见到他时,脸上露出欣喜的笑,慌忙起身,迎向自己。
“魏堂主久等了。”吕珺佑同他微笑问好。
“哪里,老夫冒昧前来,还请吕公子莫要介意。”
“堂主坐。”吕珺佑招呼他入座,遂坐上主座。家丁上前沏茶后,为吕珺佑一一回了去,包括匆匆而来的钱叔。
“魏堂主请用茶。”吕珺佑指着桌案上的茶杯,说,“昨日走得匆忙,本欲亲自上门拜访,没想到,堂主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了许多。”
微风一愣:“你知道老夫会来找你?”
“猜的。”
“何以猜得?”
吕珺佑微笑,说:“堂主应该还有更重要的话与我说吧?”
魏风大笑,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不错,老夫今日前来,确有要事相说。”放下茶碗,迎面直视吕珺佑的眼睛。对上那对熟悉又陌生的墨黑眸子,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吕公子,你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吕珺佑的嘴角略微动了动,心道:前夜你我初见,你的表情早令我疑了心,果不出所料。
“哦?”
“是真像啊!”魏风叹道,“前夜吕公子来见我,我一瞬以为是他,后来仔细一想,自己真是老糊涂,若不说他已故去,就是还在世,十五年了,又怎会仍是这副年轻相貌呢?哦,不对,若在世,倘使不年轻,也定然不会是我这副糟老头子模样。我记得当年,他同吕公子一样,潇洒俊逸,所到之处,总能引起姑娘们的注意。有着风流资本的他却只对一人倾心,竟还是一见倾心。那一天,我们办完事回城的途中,猝不及防的一场大雨令我们只得找地方躲雨。一场雨结的缘,他遇见了那个姑娘。只可惜……唉,命运弄人啊!如若没有那场雨……”话至最后,魏风只是一连摇头。
吕珺佑只听不语,他知道,魏风口中的那名故人,正是他从未谋面的爹。
他等着魏风同他缓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