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居室,靠墙是一张硬木床,半人高处是四扇并排的雕花木窗户,有夜风自窗户缝隙吹出,素色的及地帷幔轻轻飘扬。
夜已深,窗外时不时传出怪异的鸟叫,沈瑛与淑君被并排放置在两张竹编藤椅之上,因为身子被牢牢绑着,嘴巴也给堵上了,二人既不能交谈又不能动弹,相互对望了一眼,便靠着藤椅睡了过去。
待到第二日,眼前感受到刺眼的光,淑君醒来,瞥见沈瑛仍睡着,露着一脸孩童般的娇态,不禁想笑:这样的环境,她竟仍能睡得这般安逸。
环顾了一周,除了已经燃尽的蜡烛,一切仍同昨儿夜里一样,想来,绑架他们的人根本未有来过,这倒是令她不解。
才这么想,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便有人而入,伴随着人而来的,是清风,带着一阵清香,落地帷幔便似那舞女的水袖,推开、收回,竟似跳起了舞。
“哈哈哈……”这一狂妄的笑声瞬的将那副唯美景致破坏,壮汉捋着寸须,推开帷幔,立在了沈瑛与淑君面前。
被笑声惊醒,沈瑛猛然睁眼,壮汉的模样入眼,沈瑛便忙别过脸去。
“两位美人儿,睡得可好?”壮汉一脸邪笑,凑近两人说。
沈瑛直接将他忽视,嘴巴虽被堵着,却还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而淑君,自打见到他那一刻起,全身的汗毛都是战斗状态,不知为何,一向从容淡定的她却是那样的惧怕面前这个壮汉。
壮汉仿若看穿了淑君一般,完全不理会沈瑛,只是盯着淑君,好似非得把她那股尽力压制下去的恐惧给提上来。
“你很怕我?”壮汉逼近淑君,尽管淑君已经将视线移开,可周身被捆绑,壮汉总是有办法令她的眼睛盯着自己,无奈,最后淑君只得将眼睛闭上。
得逞后,壮汉放肆大笑:“我当是什么大人物,也不过如此。老子昨儿敞开大门等了一宿,连个鬼影都没见着。看来,老天是要给我这个报仇的机会了,哈哈哈……”
闻言,沈瑛的心底升起一丝凉意,转向淑君,只见淑君的脸上满是苍白,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听壮汉话中的意思,昨儿壮汉是知道元姜去搬救兵的,等了一夜,等的便是元姜搬来的救兵。可他又说连个鬼影都没见着,按说一夜的时间,救兵怎可能未到?被绑走的可是皇后啊,皇家的办事效率怎会低至如此?那唯一合情合理的解释便是:元姜没有回宫?瞥见壮汉脸上的得意,沈瑛不禁打了个寒颤,莫非……元姜他……?
沈瑛挣扎,想开口,却只能吐出呜呜声。
见此,壮汉将她口中的巾帕取出,沈瑛得以顺利喘息,深吸了口气,便对壮汉吼道:“你把元姜怎么了?”
“昨儿他逃跑不是你们亲眼所见吗?我能将他如何?”壮汉一脸无辜相,可眼角分明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心道:这丫头倒还算有几分聪明。
“胡说,若是元姜顺利逃出去了,那……”沈瑛顿了顿,又道,“定是你对他做了什么,你这个恶霸、无赖,眼里可还有王法,长安城怎会容有你这样的人!”
壮汉平生最痛恨的便是别人称他“恶霸、流氓、无赖”,沈瑛的话显然惹恼了他,见他扬眉怒目,抬手正欲扇向沈瑛的脸,却在扇下去那一秒顿了顿,面上忽的改了冷笑,将掌对准了沈瑛隆起的小腹,怪声道:“若我一掌劈在这儿,你可还敢出言不逊?”
若说一开始沈瑛对壮汉便是一副不屑的态度,此刻,她才真正开始害怕,她已经感知着后背冒出的冷汗,一瞬间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瞪大了眼睛盯着壮汉劈向自己小腹的手掌,眼底盈满了水花,不住的摇头。
被这一副场景吓坏的不止沈瑛,还有淑君。自始至终,她都坚信,壮汉会为上一次之事报仇。眼下,既然元姜搬救兵失败,那她便是在劫难逃,事情本是因她而起,壮汉要对付的也该是她,断然不能将沈瑛牵扯进来。沈瑛腹中的可是皇家的血脉,那一掌若是真劈下去……淑君浑然一颤,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壮汉的注意力转向自己。
“呜呜呜……”淑君拼命挣扎,使了浑身的力将自己的身体倒向壮汉。
砰。
藤椅翻倒,壮汉扬起的手自然被打落,而淑君,整个人被压在了藤椅之下,却强撑着仰起头对沈瑛微微一笑。
“淑君……”见状,沈瑛惊呼。
“哟,自身难保还想救别人,你就不怕你这一摔,自个儿娃娃先给摔没了?”壮汉讥嘲道。
就着头朝地,淑君对着地面猛然一使力,嘴里的巾帕被扯开,深吸着气,悠悠道:“此事因我而起,你既是想报仇,那便冲着我来,何必牵扯无辜之人。”
“淑君,你……你可还好?”
“我没事。”淑君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心道:还好是我!
“好一个姐妹深情啊,老子我当真是感动得不行,好,那就成全你。”壮汉话毕,一把将淑君拉起。
“不许,你不许动她!你可知她是谁,今日你若敢动她,明日便是你的死期!”沈瑛对着壮汉吼道。
壮汉嬉笑,走到沈瑛身前,抬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字冷冷道:“我将你们的尸首扔去喂狗,见不着尸首谁能办我?哈哈哈……”
“大丈夫一言九鼎,你不是已经答应放过她了吗?怎可出尔反尔?”淑君慌道。
“哈哈哈,你方才说什么?大丈夫?哈哈哈……”壮汉好似听了世间最好笑的一句话般,捧腹大笑。
“淑君,你又何必同这种小人废话。”
沈瑛的话音刚落,壮汉便收了笑,指着沈瑛,说:“小人,对,我就是小人……”忽而,眸光一闪,似是一把锋刀,眼中充满了杀气,壮汉自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冷笑道,“今日大爷我兴致好,就让你们瞧瞧什么样儿的是小人!”
站定在了淑君面前,壮汉盯着她,露出一脸惋惜,说:“美人儿,其实我也不想这样,谁叫那丫头总是变着法儿的激我呢!”说话间,扬扬手中的匕首,对着淑君的小腹,冷冷道,“你说,我这一刀捅下去,你腹中的娃娃会不会死啊?”
“不可以!”
“慢着!”
沈瑛近乎哀求的呼声与淑君的“慢着”几乎异口同声。
“我与你打个赌可好?”淑君直视壮汉,此刻,眼中没有恐惧,也许真到了绝望尽头,一切也都变成视死如归的淡然了。
壮汉一愣,冷笑:“死到临头了,你还能用什么来作筹码?”
淑君扬眉,说:“乐趣!”
“说来听听。”
“若是你这一刀下去,我腹中胎儿没死,你便将她放了!”
“淑君,你……”
“你住嘴!”淑君用的是激将法,此刻她唯有最后一搏,在壮汉斟酌之余,她可不想沈瑛的话再次激怒了壮汉,令一切都功亏一篑。
淑君的话自是激起了壮汉的好奇心,他看了眼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再看一眼淑君的小腹,嘴上邪邪一笑,说:“有趣,有趣……”
“你答应了?”淑君明眸一闪,眼中是惊喜。
“我当这么漂亮的姑娘脑袋该是与脸蛋一般冰雪聪明才是,竟是个傻子!我这一刀下去,你那腹中娃娃若能活,甭说她,我连你一块儿放了!”
“此话当真?”
“你不信?”
“你可敢歃血立誓?”
“好!”言罢,壮汉一挥刀,臂上便留下一条血印。
那一刻,沈瑛只觉天昏地暗,却没有注意到淑君脸上露出了灿如明月的笑。
刀锋一闪,沾了壮汉鲜血的匕首直直往淑君小腹插去……
“啊……”
“沈瑛,闭眼!”
沈瑛的呼声再一次与淑君的唤声同起……
一瞬间,似乎一切都定格了。
沈瑛闭着眼,眼前只剩一片黑暗,耳朵却好似也被封闭了,闻不得丁点儿声音。
“大哥,堂主找您!”
直到门口小厮的声音响起,沈瑛才想起睁眼,慌忙向身边的淑君看去。
面色煞白的淑君正对着自己笑,视线移至她的小腹,沈瑛骤然惊住,正中有个血洞,鲜血已经将血洞周围的紫色布料染红,可兴许是扎得不深,并没有血自血洞流出,而令沈瑛吃惊的是一边举刀的壮汉也是一脸不亚于淑君的苍白,怔怔的立在原地,匕首上还残留着血污,此刻却已分不清是先前壮汉臂上的血还是淑君腹部的血。
“淑君,你……”
“我没事。”淑君笑。
沈瑛一番云里雾里,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哥,大哥……”门口的小厮见屋里人没有反应,便快步跑了进去,拽着壮汉的袖子唤,“大哥,堂、堂主来了,要找大哥!”
“什么?”壮汉面色一冷,惊道。
“在内堂。”小厮垂下了头,小心翼翼道。
“老头子不是不问堂中世事了吗?他来干什么?”壮汉愤怒的语气,却明显略带有一丝不安。
“不、不知道啊!”
“走!”壮汉甩下小厮,跨步就要走。
“慢着,你忘了先前我们的赌吗?你输了。”淑君将他唤住。
壮汉愤恨回头,鼻尖哼了声,便示意小厮将两人松绑,随即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