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宫中乐声徐徐,因是庆典,自是少不了赏赐,故宫中上下,皆赶着前殿讨赏去了,一时间,整个云华殿便冷冷清清唯剩下小玉与沈瑛相伴。
小玉端着点心进门,见沈瑛仍旧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暗自摇了摇头,将点心端上,说:“夫人,一整日未进食了,吃点儿点心吧,别饿坏了身子。”
沈瑛没有回答,耳中尽是前殿传来的欢快乐声。她知道,那庆典,不是为了她,她不计较的,早晨她还笑着同刘盈说,她不计较,可是,当真相摆在眼前时,为什么会是这么难过?她在意吗?是的,她在意的是刘盈明明知道,却为何不亲自告诉她,为何偏还选在今日举办庆典,昨夜的愁思,便是因为这个吗?
见她不动,小玉又道:“夫人,吃点吧。”
叹了口气,沈瑛才将失神的双目转回桌面,却被瓷盘内眼熟的点心所吸引,那是……
小玉见她脸上略有情绪,便笑道:“这是太后身边的香雪送过来的。”
一听“香雪”二字,沈瑛便觉鼻子一酸,此时此刻,若有她陪着该多好。以前,香雪就似是自己的影子一般,不论自己喜悲,她都一直陪在身边,自己一直说,离不开她,却不知是何时起,自己已经与她分开。
“她为何不进来?”沈瑛冷冷清清开口,似是在问小玉,却又似在自语。
“她道还有急事,便不进来了,要我代她向夫人问好,还说……”
沈瑛看向小玉:“还说什么?”
“她很好,请夫人多保重。”
沈瑛不再说话,只盯着盘内的点心出神,视线渐而模糊起来,一瞬,便有眼泪水滴下。心是揪着的,却又似乎是暖暖的,她不怪自己,可是自己却还是好难过。
静默了许久,小玉依旧立在她身侧,她便转头,收了情绪,道:“小玉,今日大家伙都去前殿了,你为何不去?”
小玉有些为难,她何尝不想去,只是若连她都走了,这云华殿,恐就剩夫人一人了,到时候出点事儿,她又何尝担得了。犹豫了半刻,道:“小玉不爱热闹,就陪着夫人挺好的。”
沈瑛自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正值妙龄,有谁不爱热闹的,便笑着握了握她的手道:“去吧,我没事的,趁着夜色,也出去转转。”
“夫人是要去何处,小玉陪您?”
“不用了,我就随意转转,你去前殿吧。”
“可是……”
沈瑛看出了小玉脸上的担心,噗嗤一笑:“傻丫头,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开的。”此话一出,倒是把小玉给逗笑了。
望着小玉蹦跳着朝前殿跑去的身影,沈瑛苦苦一笑,提着灯笼,向夜色中走去。
弯弯的月,散着悠悠的光,步入后苑,前殿的乐声便明显淡了许多,再往前一些,似是没了。
说是随意转转,沈瑛的脚步却是向着一个地方笔直而来的。
佛堂。
这里有她和刘盈最欢乐的回忆。
将灯笼挂起,沈瑛又找来了许多蜡烛,围着秋千架摆成圈,微风徐徐,燃着的烛光微微跳跃,却能将整个秋千架照亮。
沈瑛坐在秋千之上,距离上回并不久,架子上却已经又是一层青苔。微微晃动身子,支架间吱呀呀发声,像是咿呀学语的娃娃在放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沈瑛轻抚了抚小腹,拿起方才找蜡烛时佛台上找到的酒壶,抿一口小酒,立马辣得眼泪水直流。
连着喝了几口,不胜酒力的她已经开始脸红心跳加速,头也有点昏,盯着脚边沾了露水的草自言自语:“为什么心情好的时候,觉着你身上沾的是露水,可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又觉着那是你流的泪水呢?小草,你为什么流泪呢?你是不是也不开心?什么?你问我?哈哈,我很开心啊!开心为什么不能喝酒?举杯同庆,哈哈,小草,我们干杯吧。去他的不快乐……”
静谧的庭院,一声声的笑好似深夜敲响的金钟一般,尽显空灵,却又孤寂,摄人心魄。
酒气上头,沈瑛便觉体内一股热流,直涌上身,无奈一日未进食,仅是连连干呕。
不远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沈瑛借着烛光侧目,看清了来人,嘴边扯出笑,眼底却是涌满了泪。
吕珺佑一见是沈瑛,忙快步跑去,一靠近她,便是一身的酒味入鼻,皱了皱眉,扶住她道:“瑛儿,怎么喝这么多?”
沈瑛不语,只是流泪,一下扑入他的怀中,握着小拳,捶打着他:“都是你,都是你,刘盈,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等了你一整天,为什么都不出现?我明明不介意的,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好难过,刘盈,刘盈,你告诉我为什么?”声音渐渐放低,直到最后仅剩呢喃。
望着怀中乱发贴面的沈瑛,吕珺佑一瞬心绞,遂伸手环抱住了她。
令人安心的怀抱,沈瑛更是用力的抱紧了他,汲取着他怀中的温暖。
吕珺佑苦笑,在她面前,竟可怜到成为别人的替身,只有让她这么误会着,才能离她更近一些。
良久,怀中的沈瑛似是睡着了一般,怕她累着,吕珺佑便将她抱上秋千,本意是让她坐着舒适些,却不想惊动了她,沈瑛以为他要走,拼命拽着他,呢喃道:“刘盈,你别走。”
吕珺佑苦笑,道:“我不走。”
可沈瑛似是一头慌乱的小鹿,担心主人离开,猛然将他拉下,半睁着眼睛看他,四目相对之时,不可否认的是,橘红的烛光下,沈瑛因为喝酒的缘故,原本白净的脸上透着诱人的潮红,此刻一番醉意迷蒙的样子,更是分外撩人,吕珺佑忙别过脸去,却不想,沈瑛将他的脸扳回,硬生生的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冰凉的唇上猛然间生出的暖意,令吕珺佑身子不自觉的颤抖了一阵,与沈瑛的脸近到零距离,她闭着眼,狠狠的吻着自己。心中一阵绞痛,瑛儿,是我,你吻着的人是我,不是他。无声的话直直咽回了心中,吕珺佑心疼的闭了眼,任凭沈瑛肆意的亲吻着自己。
长廊之下,一抹孤寂的影子在月下被拉长,那人缓缓别过身去,月光照着他的后背,照着背上龙型的绣纹越加刺眼。
瑛儿,这便是你要给我的惊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