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晃动着紫藤,碧色的叶子衬着紫色的花朵越为娇艳,如意扯过一株花串,在指尖赏玩。
“方才在下所言,并非玩笑,我告诉吕公子,吕公子想知道的事情,吕公子告诉在下,在下想知道的事,如何?”如意扯着嘴角邪魅的笑。
“你想知道什么?”
“你与沈瑛的关系。”如意忽而一改方才的戏谑,认真道。
吕珺佑微笑:“想必公子早就知道,又何必多问。”
“吕公子是聪明人,咱们明人不言暗语,公子与沈瑛姑娘的交情,怕是不止那么简单吧?青梅竹马?”
吕珺佑一愣,他怎会知道?
“公子想问,在下是如何知道的?”放下花串,如意绕至吕珺佑身侧,坐在藤椅之上。
吕珺佑不语,面前之人,不可小觑。
沉默了半饷,如意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道:“吕公子考虑得如何?”
转头看了一眼如意,纵是悠闲懒散的模样,一双明亮的眸却是认真而坚定。
“好。”
闻言,如意邪魅一笑:“既然吕公子已经答应,那在下便也不再隐瞒身份了。赵隐王刘如意。”
早便猜得此人不寻常,原是赵隐王,当年高祖言刘盈柔弱过善不像他,而如意英气蓬发,全随了他,欲废刘盈立如意为太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纵使长相柔美,行事却果断坚毅。
“原是王爷,请恕在下眼拙,参见王爷!”该行的礼数,吕珺佑自然不敢忘,遂忙拱手作揖。
“吕公子又何须多此一举,早猜得了不是?”
吕珺佑淡淡一笑。
“此处无人,吕公子长我几岁,我便称呼吕公子为吕大哥,可好?”
“王爷说好便好,此乃在下之荣幸。”
“吕大哥不是一向不喜这些客套?今日又何故再三与如意客套?”
吕珺佑苦笑,谁叫他将自己的身份搬出来,他又岂敢逾了礼数。说实在的,这小子还是挺招人喜爱的,不论是一副漂亮皮囊,还是时而闲散时而认真时而精明的模样。
“你研究过我?”
“大哥在长安城可是名人,何须如意研究,自然略有耳闻。”
吕珺佑一阵大笑,眼眸却是死寂一般的黯淡,名人,是啊,长安城的名人,可瑛儿,却不知道。
“三日之前,我受皇兄的宣召入城,沿途却遭到杀手埋伏,为躲避追杀,躲进了城外不远处的一个山坳里,便也是在那里遇见了瑛儿。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为了躲过那帮杀手,我将她一同带入了荷花池中,谁知,她竟不懂水性,迫于无奈,我便在水中为她渡气。哪知道我救了她,她竟反诬我轻薄她。我堂堂大汉朝的王爷,到她嘴里竟成了卑鄙可耻的流氓,怎叫我不生气。于是我便同她争辩,谁知她竟毫不将我放在眼里,扔下我便跑,我自然追她而去。却没想到,中途她竟忽而调头,拉起我便跑。你猜她看到了什么?”如意若有深意的看他,回想那日,沈瑛拉着自己,跑得那是一个快,若不是后来看到她对皇兄的感情,他当时险些以为林中那人才是她的心上人。
忽而一种莫名的心慌涌至心口,三日之前,便也是他与香雪出门寻她的日子,莫非……
“看见了什么?”
如意笑道:“想来,大哥已经记起。没错,便是你与她的陪嫁丫鬟相拥的场景。”
“事情不是那样的,那日……”吕珺佑急着辩解,却忽而又住了嘴,想着,辩解又有何用,罢了。
“我自然明白,那是误会,想必是小丫头自作多情罢了。后来,我们又回到了山坳。清风微扬,她的心情倒是不错,同我讲了一个有关银铃的故事。”
吕珺佑的眉渐而舒展,目光开始清明,银铃?
如意一笑,眼前是那日阳光下,沈瑛望着银铃出神的倩影:“她说,在她的梦里,有个男孩子,那男孩子的腕上系着同她一样的银铃,男孩子与她一起长大,可她却看不清他的模样。我曾在皇兄的身上见过那颗银铃,我以为,她口中的那个男孩子,便是指的皇兄。”
“于是,你带她入了宫?”吕珺佑接口。
如意点头。
吕珺佑闭眼,沉沉道:“后来呢?她见到他以后,认出他了吗?”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皇兄便是瑛儿倾心之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大哥与皇兄、瑛儿之间的那段纠葛。原来当日瑛儿回城途中,因与马车相撞,遗失了包裹,被皇兄拾得,一切皆因皇兄的一句‘我叫吕子盈,家住长安城以南’而误会。”
吕珺佑向后踉跄几步,虽有过猜测,可当真相摆在眼前之时,他仍是无法释怀。为什么要是这样一段纠葛?
脸色开始泛白,眸中亦不复清明,原来,刘盈就是“吕子盈”,原来,瑛儿误将长安城西南的未央宫误会成了长安城以南的吕府。
“大哥,你还好吗?”见他脸色不对,如意问。
吕珺佑摆手,苦涩道:“她过得可好?”
“皇兄待她甚好,她只觉于你有愧。”
吕珺佑苦笑,愧?何须她愧疚,若她好,他便无碍。只是,那个人,不该是刘盈,亦不能是他。
“大哥,现下可告诉我,你同瑛儿的关系了吧?在我看来,大哥对瑛儿的感情可并不像昧平生啊!”
“素昧平生?”吕珺佑干笑,“瑛儿说的?”
如意点头:“她说,她与你素昧平生,你却待她极好,可她却留书出走,愧对于你。”
素昧平生,她竟说他与她素昧平生,看来,她真是忘了他。她记得银铃,却忘记了,他的身上也有一样的银铃,忘记了幼时他们经历的点滴,忘记了他们红梅树下的约定,甚至连他的名字,她也一并忘记了。
少顷,吕珺佑道:“陈年旧事,此事有关县令府的一个秘密,既是答应了你,我便说予你听,只是,还请王爷能够保密。”
如意目光一转,笑道:“自然,吕大哥大可放心!”
“我与瑛儿,本是青梅竹马,只因十年前的一场意外走散,之后,我寻她十年,亦是不久之前才得知,她成了县令府的小姐。许是十年前,她被沈县令所救。匆匆光阴流转,如今她已不记得我,亦忘了我们年少所定下的誓言。”一切皆是孽缘,她爱上的竟是与她有着血海深仇的刘盈。
如意笑。皇兄啊皇兄,纵使心里苦,你终究还是最幸福的那一个。
“其实,沈瑛并非沈县令亲生一事,我早已知道。”
“哦?”
“那日,瑛儿的故事,虽假借他人之名,实则说的是她自己。她道,幼年贪玩,不幸发生意外,奄奄一息之余被人所救,只因伤势过重,失了记忆。”
吕珺佑一怔。她失忆了?是啊,他又何曾没有这样设想过,尽管不愿承认,可现实却是如此,他只得面对。
“大哥可气?可恼?可怨?瑛儿爱上了别人。”
吕珺佑轻笑:“为何要气,她寻得爱人,我当为她而喜。为何要恼?因我的大意,害她失了记忆,该是我愧疚才是。又有何可怨,一生之中,原本不可能事事皆如愿,若凡事都讲究一个怨字,人生又岂有乐可言?”
“吕大哥真是好气魄好胸襟。”
吕珺佑苦笑。真是如此么?非也,他气,气自己的大意,害得自己与瑛儿失散,他恼,恼自己寻了十年才寻得她,眼见着她爱上了仇人却不忍阻拦,他怨,怨上天不公,好人得不到好的归宿,可怜整个韩府上下百余条性命,如若那一日,他不是被唤去集市,或许他也将成为那座废墟之中的一丝游魂。
许是义父在天有灵,当日救他一命,便要他留下命来守护瑛儿。
只是如今,他该怎么办?告诉瑛儿,她不能与刘盈在一起?不可,如若身世被揭,瑛儿岂能活命,还会连累整个县令府,他断不能让韩府的悲剧再次上演。可是,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与自己的仇人在一起,这样如何能告慰义父的在天之灵。
“吕大哥可想见瑛儿一面?”如意似是猜出了他的心思,笑道。
吕珺佑眸光一闪,如何见?
“如意有办法让吕大哥同瑛儿见面,不过……”如意顿了顿,看向吕珺佑,眼底是一抹深不可测的笑,“虽知道这个要求有些无礼,但如意只为确认一事,吕大哥可否透露,你方才所说的与瑛儿幼时所定下的誓言是什么?”
如意其实心下早对吕珺佑起了疑,那一日才会答应锦云,否则,这人海茫茫的,找一个人岂是那么容易的。上一回刘盈酒后所言,沈瑛并未在意的“青梅竹马”四字,如意却听得清晰,再结合了那日锦云的话,方才有了怀疑,这才一出宫便赶来吕府。
眼下,只要确定吕珺佑身上有银铃,那一切便自然而解了。
“你想确认什么?”
“日后你便会知道。”如意笑得干净。
吕珺佑挑起衣袖,指尖触上银铃,自银铃儿之上划过,低声道:“少时诺言已去,如今再提又有何用。”
“长情结?”
吕珺佑一愣,问:“你知道?”墨黑的眼睛盯上他,对他,越发多了一份警惕。
“大哥别这么看我,我并没有恶意,或许日后,大哥还会感谢我!”
“你究竟是什么人?”
“方才已经说过了,刘如意。既然疑惑已解,那如意便就此告辞,接下来,大哥只管在府中等候如意的好消息。不出一月,定让大哥与瑛儿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