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雷雨不似方才那般强烈,空中仅见偶尔的闪电划过,雷声愈发远去,雨却是淅淅沥沥不断,白日里的热气被雨水悉数冲刷了去,深夜里,倒是显得凉爽。
淑君坐于窗边,呆呆的看着濛濛的雨色,看得久了,那细如丝线的雨水仿佛织成了一张巨网,将她捆缚,束紧,压得她透不过气。
自宣室殿回来,她便未再出门,可她身边有一个闲不住的卉儿,不需要她刻意去问,依了她藏不住事的性子,便已将一下午的事通报了她。
不同于卉儿的兴奋,淑君在知道太后允了刘盈册封沈瑛一事时,并无多大反应,在她看来,只要沈瑛进了宫,哪怕太后再反对,刘盈终会有办法将她留下。而真正让淑君在意的,是吕珺佑的那封休书,他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毫无怨言的写了那封休书。
他们三人的关系,她是越发看不透了。
卉儿端着茶碗进屋,边走边说:“娘娘,您最近晚上睡眠不好,喝碗安神茶再休息吧。”
淑君莞尔一笑,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细致了。遂接过碗,小口喝了起来。
见她犹豫着不走,淑君便知,这般殷勤,定是有什么事要说,遂放下茶碗,道:“说吧。”
卉儿犹豫了半刻,仍是喃喃道:“方才,方才小喜,小喜……”这样扭捏的卉儿着实不多见,淑君笑了笑,道:“说吧,无碍。”
“方才小喜说,今夜沈瑛姑娘睡在了皇上寝宫。”卉儿说话时低着头,直到一口气说完,才敢偷偷抬眼看淑君。
见她脸上并无不悦,似是早已知道的样子。
“娘娘不生气?”
生气?淑君轻笑,何来理由生气?且不说自己只是那空有虚名的皇后,纵使是自己裸身立于皇上身前,怕是他都不会看一眼吧,她是他的亲外甥女啊,他怎会觊觎自己一分?
可是莫名的,她的心里却似有个疙瘩。
是因为谁?那个月白长袍的他么?
沈瑛,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么?
寝殿内燃着檀香,清幽的香气透着似有若无的甜味,沈瑛坐在床沿,低着头,不自然的卷着袖子。心内怦怦然巨跳,自己居然坐在了龙榻之上。不愧是皇上的寝宫,比起之前的偏殿大了许多倍,家具摆设无论从做工还是设计上看来也都极为细致,无处不彰显着皇家的气质。
“瑛儿,小喜的话,不要放在心上……”刘盈坐在一侧的躺椅上,犹豫了片刻,悠悠道,“带你来我的寝宫,也不要误会,我不是想怎么样,只是太后既然已经疑心,我总该有些行动, 把你一人留在偏殿,着实有点说不过去,而且,而且我也不放心……”
沈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而不同于往常,对于她的视线,刘盈却开始闪躲。
“你……天色不早了,你快躺下休息吧。”
沈瑛依旧看着他,问:“那你睡哪儿?”
刘盈有些不自然,指着身下的躺椅,道:“这儿,我就睡这儿。”
“那怎么可以,你是皇上,怎么能睡躺椅?过来吧!”
刘盈一愣,以为自己幻听,正欲侧身躺下,却听得沈瑛喃喃的自语:“刘盈,其实我不介意的。”
屋子里很安静,因此沈瑛的话,刘盈听得分明。
“瑛儿你说什么?”
“皇上,其实……其实小喜说的对,也许,那是唯一的办法。”烛光下,沈瑛的眸子格外明亮,眼底的认真亦分外清晰。
刘盈心中一紧,沈瑛的言下之意,他听明白了,可是,心中抛不开的疑惑,他真的可以吗?
见刘盈愣在原地,沈瑛显得有些尴尬,自嘲一笑,莫不是自己太不矜持了,略有一丝失落,伴着一点懊恼。
脸上小小的情绪,皆落得刘盈眼中,他知她误会了,忙上前,握起她的手,认真道:“你真的愿意?”
沈瑛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来不及回神。
“如若我不是你梦里的那个人,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么?”
沈瑛不解的看他。他在说什么?那个人是不是他,她本便不在乎,他又何须这么问?
“我不是已经留下了吗?”沈瑛愣愣道。
“那吕珺佑呢?你真的一丁点儿都不喜欢他?”纵使他是你青梅竹马的佑哥哥?
被这么一问,沈瑛怔住了,迟疑了半饷,愣愣开口:“你很介意他吗?你很介意我与他成过亲吗?”虽知不可能,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刘盈忽而提起他,仍是令她痛心,对于吕珺佑,她有的仅是愧疚而已。
感觉到沈瑛眼中的失落,他知道不该那样问,忙向她解释:“不是的,瑛儿,我从来都没有那样想过,只是,他太过优秀,对你太好,我怕……”
“刘盈,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他,梦里那人是你也好,即便是他,我也还是喜欢你,从见你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了……唔”沈瑛的话才说一半,便被刘盈突如其来的吻给覆住了。
带着浓浓的爱,他的吻极尽疯狂,仿佛将十年来的感情一并释放,又极尽温柔,似是不忍她有一丝的委屈。殿内的甜味越发浓重,又似是覆上了一层暧昧的暖味,屋外淅淅沥沥的雨不尽,而殿内,却荡漾出了一室的温暖。
什么都不需要在意了,只因她那句“我喜欢的是你”,他唯一想确定的便是她的心。
雨不知下了多久,终是停了。长廊之下,香雪的视线始终凝望着凉亭内的吕珺佑,一声声直击心灵的琴音,让她心疼。好几次,她都想跨出长廊,去到他的身边,劝他,停下吧,别再弹了。可每一次,前脚才跨出,又猛得收回。她有什么立场?她凭什么?她只是一个陪嫁丫鬟,自打小姐离开,他便未再正眼瞧上自己一回,她心底的爱慕,总是那么卑微。
琴声终是停了,吕珺佑缓缓起身,似是坐得太久,起身时,竟差一点摔倒,香雪有些诧异,从未见过姑爷如此脆弱的一面,他究竟怎么了?忍不住上前,却在他低头的一瞬,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一滴无声而落的晶莹水珠。那是,他的眼泪吗?
香雪愣在原地,脚下似是被灌注了一般动弹不得,他,居然哭了?为何?
良久,在吕珺佑晃悠着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后,香雪才苦笑,为何?怕只是为了小姐吧!
仰头,香雪眼中泪光闪闪,喃喃道:“小姐,你究竟在何处?你可知道,姑爷究竟有多在乎你?”香雪,好羡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