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架下,太阳透过缝隙在古藤制成的小桌之上投射出稀疏斑驳的光晕。有风吹动了藤条,茶盏之上的光影似是被注入了生命般,在忽明忽暗间跳动。
如意倚靠在藤椅之上,端起茶杯抿一口茶,闭了眼,回味着齿间的茶香。
紫藤淡淡的清香在风中逐渐蔓延开来,如意睁眼,见吕珺佑仍一言未发,便再一次问:“吕公子考虑得如何?”
迟疑了半刻,吕珺佑终是应了声,一个简短的“好”字,自他口中蹦出。
如意笑得邪魅,眼中是似孩童般的得意。
夜幕降临,却忽而变了天,不多久,便哗啦啦的下起了雨,伴随着闪电,是夏日常见的雷阵雨。
沈瑛倚在窗边,墨黑天空中频繁划出的闪电将她忧愁的面色照得格外透亮。此刻她的脑中很乱,入宫才几天功夫,发生了太多的事,让她来不及消化。
她很想她的爹娘,她也很想念香雪。
不知道爹娘是否已经知晓自己离家出走,吕珺佑是否将休了自己的事告诉爹娘,爹娘如果知道自己要嫁给皇上了,会不会生气……
还有香雪,自己将她一人留在吕府,会不会怪她,她能理解自己的苦心吗?
还有……他?他待自己那么好,可她却辜负了他,他此刻在做什么?自己离开以后,他还会在深夜抚琴吗?
眼光不经意间扫见了腕上的银铃,忽而记起锦云姑姑的故事,她的孩子会在哪里呢?刘盈,他会知道吗?该如何开口问他?可以告诉他,自己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吗?可以跟他说自己十年前的记忆丢了么?
反复思忖间,刘盈已悄然立于她的身后。
以至于当她偶然回头看到他时,吓了一跳。
“在想什么?”刘盈笑得温和。
沈瑛抿唇一笑,说:“只是有些感叹,世间之事,瞬息万变,俯仰之间,不禁已千山万里。不久之前,我还隐居于翠居之中,谁承想一月之内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我居然成了两次亲。”
“怪我……”刘盈欲出的话被沈瑛的手指摁住,微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正如这夏日的天气,白天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却是暴雨倾盆,世事本就无常,何必非要去纠结孰对孰错呢。好在,天终会晴,而事情也终有圆满的时候,此刻,你我能在一起,不就是最圆满的结局吗?”
窗外的电闪雷鸣越发频繁,沈瑛脸上的笑容在忽明忽暗间,显得格外明媚动人。刘盈伸手拂过她耳边披散的头发,将她深深抱住。
良久,屋外的风忽而改变了方向,似是看不得有情人深情相拥的场景,风卷着雨自窗口打向两人,一瞬,两人靠窗的半边身子便被打湿。
刘盈慌忙放开沈瑛,将窗合上,只留下大雨拍打窗户发出的啪嗒声。
见到刘盈一脸雨水,沈瑛忽而大笑。
刘盈不解,问:“为何这么高兴?”
“我笑,怕是只有风雨这些自然界的产物才能一视同仁吧。”
刘盈微怔,眼里一闪而过的苦涩:“皇上,就应该让人忌惮吗?”
沈瑛侧头,似是思索,缓缓道:“对于百姓来说,皇上是天,坐拥江山,权倾天下,应该是吧。”
“那你呢?”
“我?”沈瑛看向刘盈,原本只是一句玩笑,却见他似很是在意,遂笑道,“我的眼里没有皇上,只有刘盈。”
短短的一句话,刘盈心内一阵柔软,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原本只是小小的举动,却让沈瑛紧张了许久,心跳久久不能平复。
直到门口传来小喜的通报声,沈瑛才敢抬眼直视刘盈,讪讪道:“我先出去。”
刘盈微微颔首便随于其后。
她的小表情早落入他的眼中。想着,愈觉得好笑,脸上的笑更是放肆了些。
一进殿。
“锦云姑姑?”面前的锦云,许是冒雨前来,肩头还搭有几根来自蓑衣上的苇草,裙子下摆不断滴着水,见皇上过来,忙侧身,小心福道:“奴婢参加皇上。”
“起来吧。”刘盈应声道。
“谢皇上,太后命奴婢给沈瑛姑娘送人参鸡汤过来。”话毕,锦云便回头命随行的宫人将鸡汤呈上来。
外头虽下着暴雨,可这锅鸡汤之上却并未沾上滴点的雨水,呈上来之时,依旧保持着原有的温度。再看向那名宫人,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处地方是干的,沈瑛不禁一阵心疼。
“那么大雨,就为这锅鸡汤?”刘盈的眼中偶见一丝怒气。
“皇上,这是太后一片心意啊!”锦云淡淡道。
皇上眼中的怒气,她看见了。忽而心中一暖,皇上,终是仁君。
深深吸了口气,刘盈示意小喜接过鸡汤。
“那奴婢便告退了。”锦云又是微微一福,转身之时,一个绣袋似是有意又似无意自袖间掉落,沈瑛正欲去捡,却瞥见锦云对她使的眼色,便不再动作。
目送着众人离去,直至消失在夜色之中,沈瑛才弯腰将那个绣袋捡起。
打开,里面是一个纸团,再将纸团摊开,正面什么都没写,却在背面写了一个大大的“火”字。
刘盈与沈瑛对视一眼,一边的小喜忽然插话:“这锦云姑姑也真是大意,怎将内容写在背面呢?都没有卷进去还卷它作甚?”
刘盈目光一转,心内似是有了答案。
“皇上,太后是不是已经……?”沈瑛看向刘盈,询问道。
刘盈对她微微一笑,抚了抚她的墨发,道:“放心,不会有事的。”目光移开之时,眼中却是让人看不懂的深意。
小喜将纸反复揉团再摊开几次,才似恍然道:“纸包不住火?原来是这个意思……莫非,太后起了疑心?”
一语中的,沈瑛心中本就担心,此时更为慌乱。若是事情败露,那些一个个帮助她过的人岂不都会被牵连,还有他的父母……
刘盈自是看出了沈瑛的担心,将她揽入怀中,安慰道:“定会有解决的办法,交给我。”
见此,小喜轻咳了声,话至嘴边,思忖半饷,仍是忍住了没说。
“小喜,你有话要说?”刘盈见他一副欲说还休的样,便开口问道。
想了想,小喜还是开了口,心中暗道:全是受卉儿的影响,自己怎的也这般憋不住了。
“皇上,其实办法很简单,您与沈瑛姑娘两情相悦,再说,姑娘不日便要册封,提前一点儿将房圆了,事情不就解决了?”见刘盈眼中并无不悦,又继续道,“眼下,太后只知姑娘怀孕一月,若皇上加把劲儿,这月就怀上,到分娩时就算差个一月半月,大家也都不计较了,皇上与姑娘年轻气盛,怀不怀得上,自然是不必担……担心的……”看得了刘盈此刻脸上的表情,越往下说小喜越是没底,声音也越发低了下来。
一抹奇异的笑自刘盈的脸上划开,悠悠然道:“继续啊……”
小喜哪里还敢继续,心底好生一顿怨念,全让卉儿给带坏了。忙跪下身,不再开口。
“好一个年轻气盛呀!还加把劲儿,小喜,这生孩子的事儿,你倒是比朕都了解的多呀……”刘盈凑近他,眼底满是戏谑的笑。
“小、小喜不敢,请皇上恕罪。”终才战战兢兢道,头是再不敢抬起了。
刘盈转身一阵大笑:“起来吧!”
小喜的想法,他又何曾没有想过,只是……他看向沈瑛,许是方才小喜的话太过直白,她的脸上是一阵潮红,此刻正低着头,不自然的卷着袖子。
他不想勉强她!尤其是在知道那些事情之后。
与其说他不自信自己在沈瑛心中的位置,不如说吕珺佑对他而言,确是一个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