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透着悠悠的风,夜下的紫菀花越发盛开的好看,淡淡的紫色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月色,朦胧又迷人。
谷中回荡着清晰的蛙鸣声,还能闻得青蛙自荷叶跳入池中的落水声。
风自水面掠过,带着清凉之气吹向梅林,林间人的白袍在风中飘扬。
月光透过树叶,稀疏斑驳的影子在他的眼前晃过,他的侧脸,在冷冷的月光下显得异常冷漠。
借着月光,他轻抚着腕上的银铃,墨黑的双目,偶有一丝波动。
忽而一阵风,卷着他手腕的银铃,发出叮铃的清脆声响。
吕珺佑收了袖,将手背至身后,倚靠着树干,闭了眼,抬头,感受着眼前忽明忽暗的光影。
一瞬,竟有液体顺着眼角流下。
月光淡淡,那液体亦是淡淡的,似是不真实。
夜色下的御花园,少了白日的光彩缤纷,却多了几分静谧。夜花散着淡淡的清香,和着凉凉的夜风,令人清醒不少。
如意斜斜倚靠在假山之上,他似乎很喜欢摆这样的姿势,看似慵懒散漫,却极能在此刻,掩饰自己的情绪。
“皇兄就是你梦里那个人?”如意淡淡道。白日里的湖边,沈瑛以为他盯着自己的前胸看,将他误会成流氓,实则,他所看的,是她手腕上的银铃。
沈瑛轻笑:“我知道了。”
如意没有惊讶,他不是在向她陈述,只是在向她确认。
微微一笑,如意挑眉:“我还是流氓,坏人吗?”
沈瑛一脸惭愧的笑:“是我错了,王爷,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宰相肚里能撑船,还请王爷原谅我吧。”
如意大笑,眼前这女子,他是越发看不透了,方才还一副伤心得要死的模样,换了个环境,竟似变了个人。
“那好,我们来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你将事情原委与我道来,我则帮你想办法应对太后那边。”
“你想知道什么。”
如意的眼光闪过一丝狡黠。
“方才皇兄所言的吕公子是谁?”
沈瑛心中咯噔一下。吕公子,那个有着绝世容貌,待她极好的男子。自己终究是辜负了他的。
白日的树林里,那个身影,是他吗?他为何会出现在林中,是去找她的吗?她亲手为他做的鞋,不知他会否喜欢?
还有,香雪抱着他时,自己为何会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瑛儿。”如意见她想得入神,便出声唤她。
“是我夫君。”
如意笑,他当然知道,他是她的夫君,他想了解的是,吕公子是何许人,而皇上为何要将自己那么喜爱的瑛儿托付给他,又为何是他?
“哈哈……”如意一阵大笑,在无人的御花园,这笑声显得如此的放肆,“你既已成亲,又凭什么能留在皇兄身边?自古只有男子三妻四妾,可从没有一女侍二夫的先例。”这么激她,如意的心已经有丝丝隐疼,他亦不明白,自己在别扭些什么。
被这样一说,沈瑛面露难色,是啊,凭什么呢?虽然自己在信中向吕公子提起休书一事,可自古,只有男子休女子,从未有过女子休男子之说,于情于理,此刻的自己,仍是吕府的媳妇,吕珺佑的妻子,自己又凭什么样的身份立在刘盈身边呢?
见沈瑛为难,如意有些懊恼,可话已出口,自是无法收回的,只得转移话题。
“今夜的月色甚好,微风透着淡淡的花香,如此靠着,着实惬意。”
如意的话并未入沈瑛之耳,她的脑中,反复纠葛的都是刘盈与吕珺佑的影子。刘盈醉倒前的反复呢喃,让她揪心。同吕珺佑相处的种种,他对她,关心备至,笑容暖暖。她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被撕开了。一边是自己极心爱的男子,一边是待自己极好的男子。
“你可有兴致听我讲个故事?”如意侧头,眨着那双明亮的眸子,问沈瑛。
“喂,听见我说话没?”见沈瑛没有反应,如意再问。
沈瑛缓缓回头,月光正好打在如意的脸上,安宁平静,此刻的他,不再像初见时般的妖媚邪恶,脸上透着孩童般的稚气,她忽觉他亲切的好似自己的手足一般。
“你不是要听我的故事吗?我先说予你听,可好?”不知为何,此刻,沈瑛特别想同他诉说。
如意弯嘴一笑,如此甚好。于是靠着假山的身子略微动了动,似是寻找了一个舒适的靠姿,等待着沈瑛的故事。
天边有云,许是风卷着云,忽而遮了月,穿过云层,月亮的光淡淡的,忽而,云又散了,月光又恢复了方才的柔光。
入夜的风越发凉爽,隔着单薄的衣衫,一瞬竟令人毛骨悚然般发颤。
沈瑛的故事很长,她说得断断续续。
如意听得认真,却也清晰。
原来,阴差阳错,一切皆因皇兄的那句“我叫吕子盈,家住长安城以南”而起。原来,皇兄不能留她在身边的原因,并非因她是有夫之妇。故事里,沈瑛对于吕公子的描写少之又少,许是她不够了解他,她只觉得他对她情深意重,而自己却辜负了他。可如意却对这位神秘的吕公子,起了极大的兴致。
他相信,他与她之间,定然有她所不知道的事。
忽然,脑中闪过白日里林中那一幕,如意恍然大悟:“树林中的那个人……”
沈瑛点头:“便是吕公子。”
如意笑,回想沈瑛碰到那一幕的反应,正想逗引她一番时,却见她的脸上,注满了哀伤,便也再不忍心逗她。
“你同吕公子,真的只是初见?”
沈瑛诧异:“你认为呢?”
如意摇头:“不解,总觉得这位吕公子很是神秘。”
“不知道为何,每回见他,总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沈瑛笑得苦涩,“我终究是辜负了他。”
如意自假山上坐起,笑得温和:“你想好了吗?留下?还是,离开?”
沈瑛有些为难,眼前又浮现起刘盈微醉时的呢喃。可心下又担心吕府那边。
如意自是看懂了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肩头,笑道:“既然那位吕公子真如你所说的那么好,一封休书而已,能让你高兴,又怎会吝啬?”
“真的吗?”
如意大笑:“我明白了,放心吧,明日,我会帮你。”
胸中有些烦闷,话毕,如意便扬长而去。
沈瑛在他身后大喊:“你明白什么了?”
他却未有回头,脚下连停步的意思都没有。
“如意,你的故事呢?”沈瑛又喊他。
“下回同你说。”这一次,他回答了她,却依然头也未回的走着。
凉凉的风,淡淡的月色,他的心里有种说不清的难过。
是因为皇兄?
是因为沈瑛?
好似都有,却好似都不是,仅仅因为自己。
他似乎喜欢上了这个眼眸含笑,时而坚强时而柔弱,似精灵般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