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如虹,夕阳透过晚霞射落的光,将三人的影子印照在灰暗的宫墙之上。影子交错重叠,似暗示着三人此刻复杂的心境。
谁都没有开口,直到一名低着头的侍女匆匆而来。
“何事?”
侍女怯声道:“回禀皇上,太后吩咐这位姑娘明日去寿康宫见她。”
“知道了,你下去吧。”如意对着侍女吩咐道。
侍女应了声便退开。
望着她走向人群,如意耸肩,打趣道:“这么卖力的演出,终是失败了。”
刘盈轻轻捶他一拳,转头看了眼沈瑛,云淡风轻的笑,眼里是满满的温柔,道:“带她离开吧。剩下的,交给我。”
话毕便要离开,如意自是有些犹豫,正欲说话,一直沉默的沈瑛开口了。
“不,我不离开。”望着刘盈的背影,沈瑛坚定道。
刘盈停步,犹豫了片刻,可随即转身,脸上带有怒气,冲她吼道:“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不要你一个人来承担,放我离开了,太后会迁怒于你,纵使我此刻逃脱了,她若诚心找我,定能找到我。”
刘盈一阵心疼,可忍住了,横了心,冷道:“好不知轻重的丫头,你以为你是谁,朕是皇上,太后是朕的生母,我们母子间的感情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动摇的。”
刘盈的话句句生狠,沈瑛听得难过,可她明白,他是为了她好,那些话并非真心。
“不走,我不走。”
“如意。”刘盈已不再看她,她的模样,令他心疼。
心内有个声音在说:瑛儿,听话,若让太后知道你是谁,她不会放过你的。
如意明白了刘盈的意思,正预备上前将沈瑛拽走,却被她挣脱,对着刘盈的背影,沈瑛吼道:“吕子盈,方才你答应我的,只要我开口,不管什么,你都准奏。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现在就要你兑现你的承诺。”
刘盈转头,沈瑛的模样有些狼狈,眼眶里有晶莹的水珠晃动,她就那样死死的盯着他,带着恳求,带着坚定。
终是狠不下心,刘盈对着如意,摆了摆手。
“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如愿以偿的沈瑛,笑得灿烂。
可刘盈眉间的忧伤却分外清晰明朗,太后那边,到底该如何应对?又如何能够瞒过沈瑛就是县令府千金一事。
刘盈面上所表露出来的担心,如意都瞧在眼中,心中对此事本就疑问重重。
于是,拍了拍刘盈的肩,打趣道:“皇兄,天色亦不早了,皇弟我可是一日未进餐了。此番受邀进宫,您都不预备好好招待我一番吗?”
此言一出,刘盈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这个他自小疼着的弟弟,当真不受宫规约束,好在此刻周围无人,这番话若是落入了太后耳中,指不定该怎么罚他。
如意邪魅一下,掩没了心底的情绪。
宣室殿内,青铜雕花香炉内,燃着檀香,香烟袅袅,散满一室的清香。靠西面摆了一方小矮桌,楠木朱漆,桌楞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三人围坐在小桌边上,一壶清酒,几盘小菜,便是难得的叙旧。
“皇兄真是小气,弟弟难得进宫一回,您就拿这几道小菜来搪塞我。”如意饮一口酒,指着桌上的清新小菜,皱眉道。
沈瑛白了他一眼,举起筷子敲了敲他伸出的手指,说:“挑拣什么,不是一日未进餐了吗?”
如意大笑:“皇兄,您瞧,她还未进皇家门呢,就知道向着您了。哈哈哈……”
张口笑的当儿,被沈瑛往嘴里塞了块糕点,愣是没把自己噎着。
“这么多菜还堵不住你的口。”沈瑛嗔他一句。忽而眼前晃过了淑君的影子,她唤太后母后,她真是刘盈的妻。心中不免一阵酸涩。
刘盈不言,只一个劲的喝着闷酒。
“皇兄,借着这个机会,如意有些话想说,皇兄不会怪罪弟弟吧?”
一连几口猛酒,不胜酒力的刘盈,已有些微醉意。
“如意但说无妨。”
沈瑛对着如意瞪眼,却被如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无奈,只得低头不语。如意想说的,她总觉得同自己有关,也罢,不如听听。
“皇兄,不瞒您说,如意很是不解。”
“不解什么?”
如意往杯中倒了些酒,说:“看这杯中的,我说它是水,你们信吗?”
沈瑛白了他一眼,心想,还以为他想说什么呢,原是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了。
刘盈倒是很配合,笑得温和,摇头说:“不信。”
“哈哈……道理就是如此。”如意来回指了指两人,继续说,“要说你们没私情,我不信。我想,包括太后在内,方才那些人铁定也都瞧出来了。”
刘盈淡淡一笑,转头看沈瑛,见她也正盯着自己,两人眉目间,无不透着感情。
“方才那出戏,太后为何不直接戳穿,皇兄心里定然有数。至于明日,皇兄又有何对策呢?”
刘盈又往口中灌了杯酒,面颊已有些微红,看着如意,笑道:“如意可有妙招?”
“坦白。”
刘盈摇头:“不可,不可。”
“事已至此,为何不能坦白?皇兄自登基以来,后宫唯只皇后一人,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寻常人家亦如此,更何况您是皇上,立个美人夫人的,太后又怎会拦阻?”
刘盈仍是摇头,低语:“不可,不可,我不能害了瑛儿。”
如意深知,事情并未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为何不可?仅是因她是有夫之妇吗?她不是说她的婚事是他亲手促成的吗?既然爱得这么深,为何又要将她拱手于人呢?
侧目看沈瑛,见她正盯着刘盈,眼里淌满的柔情,让他内心一阵酸楚。
“那你认为呢?”如意看着沈瑛,眼里不带惯有的戏谑,而是有些可怕的认真。
感觉到有视线盯着自己,沈瑛才恍然将视线移开。
被此刻的如意一惊,沈瑛的心猛然巨跳。
“你预备明日如何去见太后?”
“我,我不知道。”
如意一阵笑,笑得使人发寒:“我以为,你那样坚定的选择留下,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法子,原来……”
“如意。”刘盈自酒杯中抬起头来,低低道,“怪我!是我没有办法保护好她。我以为,将她交给吕公子,就能保她平安,我错了,我以为,她同吕公子青梅竹马,我没有立场,我……瑛儿,你为什么要进宫呢?我……好痛苦,我想把你留在身边,可是……我真的好难过……”刘盈已经语不成音,趴在了桌上,只一味的低吟,此刻,内心定然是伤痛的。
如意有一丝触动,看沈瑛。
她已经扑向了趴在桌上的刘盈,脸上挂满了眼泪,如意的心一阵被撕裂般的疼。
沈瑛伏在刘盈身侧,不住的回答:“我愿意,我愿意留下。”
如意静静的坐着,桌上的菜,未有动过的痕迹,而酒壶却早已成空壶。刘盈的酒杯翻了,连带着杯中的酒洒了,酒水顺着桌檐,印入了他的衣袖,明黄色的袍子,立刻呈现出了一滩水渍。
“你真的愿意留下,做他的妻?”如意低低的说,似是自言自语,他不知道沈瑛是否听见。
只过了许久,天已是墨玉般的黑色,有星星闪耀。
沈瑛说:“是的。”
坚定的回答,一如方才刘盈那样坚定的回答太后一般。
如意扯起嘴角笑了,笑得有丝苦涩:“随我来。”说罢,如意起身,向着殿外的夜色而去。
沈瑛亦起身,随他出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