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空气中的湿热逐渐蔓延开来,池塘的蛙鸣声越发清晰,仿佛彼此间催促提醒着,一场急雨即将来袭。
香雪随在吕珺佑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回想方才林中一幕,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她鼓足了勇气抱住他,却被他生生推开。虽未多言,可他冷峻的面容,让她不寒而栗。她终究是卑微的,她终究走不进他的心,只能在角落,默默的注视着他,偷偷的喜欢着他。
步入长安城,忽而刮起了风,劲头十足,将地面的尘土扬起,卷入空中。吕珺佑回身,对着香雪说道:“香雪,你先回府吧。”
未等香雪回话,他已跨上马背,与之背向而驰。
风吹乱了香雪的发丝,她立在原地,只看着远去的背影出神,眼里满是哀伤。
他还是离开了。
闻着耳畔呼呼而过的风,感受着后背男子温厚的胸膛,沈瑛闭了眼,神思有些游离,一瞬,她将身后之人当成了他,这便是每个女孩子所向往的吧,与自己喜欢的男子,同驾一骥,自由驰骋。
直到某个声音响起……
“很享受嘛!”
犹如一枚巨雷,沈瑛陡然惊醒,睁开眼,却被眼前之景所怔住。
如意轻轻一笑,梨涡在脸颊绽开:“到了。”
沈瑛有些不敢置信,抬手擦了擦眼。
“你没看错,就是皇宫。”未及她反应过来,如意已经拉着她向守门的侍卫走去。
沈瑛欲逃脱,拼命挣扎,一边懊恼自己太草率,连对方是谁都未搞清,就跟着他跑,也不知他是谁人,带自己进宫是为何,莫不是要将自己给卖了?
越是这样想,她心里便越是害怕。
早猜出沈瑛心思的如意狐疑一笑,借机手一松,眼见着身体本就后仰的沈瑛要倒地,他又一个美丽的侧身,将她接住,顺势揽入怀,靠近她,柔声道:“你不是想要见见那个梦里的男孩吗?就在里面。”
沈瑛推开他,瞪他一眼:“流氓。”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都说了,我不是流氓,要不要我真的耍流氓你看看?”
沈瑛涨红了脸,正欲回他,却被她横抱起,转了个骨碌,整个人便挂在了他的肩头。
反应过来的沈瑛,愣是吓哭了,挥舞着手脚狂呼:“你放下我,流氓,你要干什么?救命啊……”
如意邪魅一笑:“谁让你左一个流氓右一个流氓,这么不厌其烦的提醒我,我还以为你已经充分做好了抵御一个流氓的准备了。”
伏在他的肩头,眼见着守门侍卫对他拱手作揖却对他扛着弱女子大摇大摆入宫毫不阻拦,沈瑛欲哭无泪,这回真是栽了,遇到一个拐卖女子的惯犯。
只是,她忽略了,皇宫,岂是人想进就能进的。而拐卖女子入宫,又岂是如此容易就能办到的?
事已至此,沈瑛便也放弃了挣扎,也罢,何苦再做无谓的挣扎呢,倒不如面对现实。
“你放我下来。”语气平平,倒是去了方才的狠劲。
闻声,如意先是一愣,可随即就将她放下,笑说:“想通了?”
“这样很有趣吗?”
如意扯着嘴角笑,不言。
“这样卖一个女孩子,你能拿多少银子啊?”
噗嗤一声,如意愣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原来,她竟将他误会成人贩子了。
转机一想,既已如此,那不如趁机逗逗她,愈来愈发觉这女子好玩,她越是生气,他就越是想去逗引她。
“嗯,我算算,十、二十、哦不,二十五?”
如意一副认真盘算的模样,沈瑛着实看不下去,瞪他一眼,扭头便走。
可恶至极的妖孽。
偏偏生得一副美丽皮囊,平日里定是没少坑害姑娘。
“喂,你生气啦?”如意讨好的凑近她,见她不搭理自己,只得妥协,“你真当我是人贩子啊?你有见过人贩子长得这么慈眉善目的嘛,况且,你……”
如意忽然住了口,仅因为沈瑛此刻的样子。
顺着她的视线,如意抬头。
“皇兄?”
此言一出,沈瑛扭头转向如意,瞪着他的眸泛着隐隐的水光,有泪在晃动。
皇兄?皇上?兄弟?
沈瑛一阵嗤笑,心似是被扯开一般生疼。
原来他是皇帝,原来他瞒着她的不仅仅是身份,连名字都是骗她的。
吕子盈,哦不,是刘盈,自己痴心所付的对象,竟然是皇上。
忽而她自嘲一笑。
真是讽刺。
再次抬头看他。
台阶之上,明黄色锦袍的他,脸上依旧挂着同往日般云淡风轻的笑,如此明亮的黄比不得水蓝色衬他,他立在原地,亦如她看他那般,坚定、认真。
一瞬间,时空仿若将一切都隔开了,偌大的园子,仅剩一隅,自他至她的距离。
沈瑛笑得苍白,眼前如山般的回忆慢慢倒向自己。
“姑娘可是在寻找此物?”那是他们初遇,他为他拾回了画。
“恕在下冒昧,未经姑娘同意,便擅自改了姑娘的画。”他为她解围,修复了破损的画。
县令府的寿宴,他那回眸一望,她已对他倾心。
星月闪耀的夜,她将他追回,他笑言:“在下吕子盈,家住长安城以南。”
满目碧色的湖边,一曲《百鸟鸣翠》,她与他重逢。
春日的急雨,她淋的欢畅,他笑得温和。
躲雨的茅屋中,他问她:“冷吗?”
水边,他救下险些落水的她,坚定道:“这种事情,怎能让姑娘做,等着。”他代她折了足够的荷叶,也为她折下了那株荷花骨。
他那一句“姑娘若是喜欢,那便留着,若不喜欢,掷回湖中吧”,刺伤了她,她喜欢他,小心翼翼的喜欢着他。
沈府的大门口,他第一次唤她“瑛儿”。
重逢的那个湖边,他说:“如若将来,你发现我有事瞒你,请不要恨我好吗?”
送她回府的路上,他抱着她,紧紧的抱着他,他说:“瑛儿,你一定要过的幸福。”
心若针刺般,隐隐的疼。
面前的他,还是他吗?
眼泪顺着沈瑛的面颊流下,不,回忆里的那个他是不存在的,回忆里那个有着云淡风轻笑颜的他,是吕子盈。而面前这个人,同他有着一样的面貌,一样的笑,却不是他,他是皇上,是与自己隔着千山万里的皇帝。
直觉告诉自己,离开,转身离开。可脚下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迈不开步子。
她恨他,他那样欺骗自己,她亦爱他,不惜赌上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吕子盈,我讨厌你!”
沈瑛喉间发出的声音歇斯底里,仿若是撕开了喉咙所发出的一般。
如意为之一怔,转向刘盈。
自他的脸上,他看到了隐忍,疼惜,却仅一瞬,即刻就被那云淡风轻的笑容所掩盖。
见此,如意心中了然,原来皇兄同她……想着,心中莫名一抽,似乎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