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带着满山的花香直扑吕珺佑的鼻间,立于山头,他的白袍迎风而卷,墨黑的眸盯着山下如雾般的水汽出神。
身后忽而响起香雪的惊叫声:“姑爷快来看,小姐果真来过。”
闻言,吕珺佑转头,见香雪正抱着一只兔子向自己跑来,边跑边兴致勃勃的说:“姑爷您瞧,这小兔脖子上缠绕的正是小姐的丝帕。”说着,便解下丝帕,指着丝帕上的刺绣,递给他,“看,这里,这里有‘福禄寿’字样,这是那日小姐为您绣鞋之时试绣的,您瞧,这是她第一次绣花,绣得歪歪斜斜的,当时还藏着不许我看。”
吕珺佑盯着掌心的丝帕看了许久,那扭曲的厉害的福禄寿让他心揪的隐隐泛疼。
“小兔啊小兔,你知不知道小姐去了哪里?”香雪一边抚着兔子一边低喃。
可兔子却似不领情,挣脱了她,跑至吕珺佑的脚边,使劲儿在他的白袍一角来回蹭,似是刻意要引起他的注意。
这样的动作持续久了,终是吸引了吕珺佑。
他俯身,将兔子抓在手心,若有所思的瞧着。
忽而一瞬,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将它侧倒,拨开它右后脚的白毛,一个不大不小的疤便呈现出来。
香雪惊讶道:“姑爷,您怎知这小兔腿上受过伤?”
吕珺佑一怔,脸上是不敢置信,忽而放开兔子,抓起香雪的肩,厉声道:“这兔子,哪里来的?”
香雪被吕珺佑突如其来的喝声吓到,不禁有些颤抖,低着头,诺诺道:“这,它,它偷食了我们菜园子里的菜,我见它可爱,就抓来给小姐,我,我……”
未等香雪说完,吕珺佑已如着了魔般,仰天长笑,眼底却是无尽的哀伤。
“姑爷,姑爷,您这是怎么了?”
来翠居的路上,他便开始怀疑,踏入翠居,他已经动摇,此刻,他已证实。
三年来,她同他,一个山头,一个山谷,她离他那么近,他却从未发觉。
晃着手腕的银铃,吕珺佑冷笑:“银铃啊银铃,你不是有灵性吗?她离我那么近,她就在我身边,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一次次的找她,却又一次次的错过她。”
声音透着悲哀,脸上挂着无奈的笑,似是自嘲,又似懊悔。
此情此景,香雪望着他的背影,心痛不已。
姑爷对小姐,那是真情。
而他手腕上的银铃,同小姐的,竟是一模一样。
莫非,他与小姐,是旧识?可她自小跟随小姐,却从未听她说起过。
而小姐的心上人,也并非他。
香雪正满腹疑问的同时,吕珺佑已行至围栏外,冲着正发呆的香雪唤道:“走了。”
声音淡淡,透着无力。
香雪回头之时,却见他的脸上一阵苍白。
心中一紧,便快步追上他。
山间的小路不算平坦,却也不难走。
路边有野花,花香阵阵,吕珺佑牵着马,神思游离的走着。香雪则随在身后,双脚不停的踢踏着脚边的枯枝,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身前的他。
太阳越发升高,尽管身处树林,可依然有强光透过枝叶照在他们身上。
走了许久,香雪掏出怀中的丝帕,拭了拭额头的汗,再一次向他看去。牵着马儿的手依旧保持的方才的姿势,脚步也一如之前,丝毫未有放缓的意思。
顿了顿,她便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唤他:“姑爷,您这是要走到何时?”
吕珺佑没有答应她,继续向前走着。
墨黑的眸没有光,在他的眼里,似乎一切都是灰白。
这一路,他想了许多。十年前那一日,若他能不那么急,若他可以走慢一些,会不会,就能幸免那次意外。三年前,初闻山头有女子的欢笑声,若他能前去瞧一瞧,会不会,就能早一点同瑛儿相遇……
温度越发灼热,有汗自他额头滴落,但他毫不在意,其实此刻,他后背的衣衫已同皮肤粘牢,湿热交加。
见此,香雪快步追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哀求道:“姑爷,求您别走了,您这模样,香雪好害怕。”
吕珺佑拽下她的手,依旧没有要停。
也不知何处生出的勇气,香雪上前,伸出双臂自他腰后用力将其抱住。
后背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吕珺佑顿住了步子。
而这样亲密的举动,却无意间落入了匆匆而来的沈瑛之眼。
脚下的步子顿然凝固,沈瑛心中咯噔一下。
他们?
身后是紧追而来的银衫男子,伴着粗粗的喘息声,男子独特的嗓音便传来:“喂,你怎么……”
沈瑛忙转身对他作噤声动作。
在男子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忙拉着他往回跑。
沈瑛跑得很快,大概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向体力不佳的她能够跑这么快。
她只感觉自己的心跳的飞快,她快来不及呼吸了。
她还感觉,心里有种难言的感受,似是惊讶,似是困惑,似乎还伴有一丝丝的苦涩。
回到山谷中,沈瑛才收了步子,弯腰连喘粗气。
银衫男子狐疑一笑,将沈瑛与自己握紧的手举到她眼前,故作无辜的眨着他那对妖媚的眼睛看她。
反应过来的沈瑛慌忙松手,好似他的手上沾染了瘟疫般,急着躲开。
见此,男子嘿嘿一笑,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悠悠然张口:“那是你心上人?”
“才不是。”
“还说不是?这么急着否认。”男子忽然靠近她,毫不避讳的盯着她的眼睛,笑意正浓道,“告诉我,你是为了躲他,才跑至这儿的,对不对?”话毕,又转身,自顾自的开始分析,“他同那姑娘纠缠不清,惹恼了你,你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然后他出来追你,岂料,那姑娘也跟了出来,见他寻你不得,便打算在树林里……”
男子头头是道的分析,惹得沈瑛一阵鄙夷,遂对着他的背影一阵拳打脚踢,完事之后,撇撇嘴绕开了他。
见沈瑛浑然不理自己,男子便住了口,追上她:“姑娘,在下只同你开个玩笑而已,何必生气呢?”
“生气?就你?”沈瑛自上而下将他打量一遍,末了,冷哼一声。
这对男子来说,无疑就是一盆当头凉水。
他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赵王刘如意啊,从来只有他鄙夷人家的份,哪有姑娘见了他不乖乖就范的。
这个沈瑛,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你可知本公子姓甚名谁?”
沈瑛白了他一眼,未搭理他。
“你,好,你行,算你狠!”如意气得不轻,对她比了比拇指,便往假山上一靠,不再同她讲话。
时间丝丝流逝,日光亦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灼热的照烤着大地。
两人似是赌气一般,互不理睬。
良久,沈瑛实在无聊得紧,便抬起手,撩起衣袖,将腕上的银铃对准太阳,眯起眼,望着在阳光下散着耀目光芒的银铃。
见此,如意便起身,走至她身侧,盯着她腕上的银铃,若有所思。
沈瑛余光扫他一眼,这家伙认真起来,也并非那般讨厌。这么瞧着他,竟让她想到了一个人,逆着光望去,居然同他有些许神似。
“你可想听一个故事?”
沈瑛这番主动示好的话,倒是让如意一怔,转头,一脸笑意的看她,面颊的梨涡清晰明朗,微风拂着他的发带,好不俊逸。
“从前,有个小女孩,特别的贪玩,有一次偷跑出去,不幸发生了意外。奄奄一息的她被一对夫妇所救。无奈小女孩伤得太重,虽被救活了,可却失去了记忆。而从那之后,小女孩便经常会梦到一个男孩子,那男孩稍稍比她大一点,他的手上系着同她……”言至此,沈瑛望着腕上的银铃,顿了顿,“可是她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个男孩子的相貌。十年过去了,那个男孩在梦里同女孩子一起长大,可是他的模样却还是如同十年前一样,模糊不清。”
如意脸上的笑意渐渐浓了。
“如果我说我知道那个男孩子是谁,你信不信?”
如意的话很认真,看着沈瑛的眼睛亦闪着坚定的光。
这样的话,自然吸引了沈瑛,见她收回手,面向他而立,眼中是吃惊是诧异,但更多的是不解。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你知道我说的那个小女孩是谁?”
如意弯嘴一笑,拍了拍她的肩,便绕开她走了。
走远之后,风卷着他的话落入沈瑛耳中。
“若想见他,就随我来。”
沈瑛哼了一声,没准这家伙撒谎来着。
可转念一想,方才说话之时,并非之前的油腔滑调,且他看着银铃之时,亦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如此想来,莫不是他真识得那人?
想着自己既也无处可去,倒不如随他去看看。
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