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香雪便被府上的哄乱声吵醒。
睁开眼,不禁吓了一跳,昨夜,居然就睡在了小姐的榻上,遂忙跳下床,顾不得梳洗,直接出了门。
随手拉过身前一个丫鬟便问:“姐姐,出什么事了?为何府上这么乱?”
那丫鬟打量她一番后,忽然对着远处的人呼道:“大伙儿快过来,香雪还在,香雪没走。”
香雪一番云里雾里,抓着身前人的衣袖道:“姐姐,什么意思啊?究竟出什么……”
话未说完,一大波人便涌了过来,香雪吓得缩回了房里。
房门外不时传出拍门声,掺杂着人群的哄乱声。
“香雪,你快开门。”
“少夫人去哪里了?”
“你为什么没有跟少夫人一起走?”
“你快出来。”
缩在墙角,香雪居然开始颤抖起来。
外头的你一言我一语,贯穿起来,她便悟出了一件事。
小姐走了,小姐丢下她,离开了。
原来,昨夜小姐说的那些话,并非无意,她早便打算好了。
可是为什么,她不带走她?为什么要将她一人留在府上?
耳边嘈杂的声响渐渐退去,直至换来几记叩门声,香雪才起身。
门口,人群早已散去,唯剩下一人。那个月白长袍的人,是她极想念之人。
此刻,他的白衣有些灰败,发冠倾斜,面色灰暗,原本墨黑的眸亦是无神的。
“姑爷,小姐走了吗?”
吕珺佑闭了闭眼,当是应了声。
注意到他手中握紧的那双鞋,香雪心中一紧,眼眶里滚着的泪便再也忍不住,哭道:“姑爷,是香雪不好,香雪没有照顾好小姐,只是,只是……”
“算了,不怨你。”吕珺佑冷冷道,便绕开她,进了屋。
指尖触着屋内的每一角,似乎那里还留有沈瑛的余温,吕珺佑的脸上是哀伤。她离开了,她终是离开他了。
离开的数日,他的心中反反复复皆是她,他担心她过得不好,他急着想要见到她,便连夜策马回城。
谁承想,待他回府,她却已经离开,留下一封信一双鞋。
她说,她感谢他数日来的照顾。他笑,照顾好她是他的责任。
她说,他对她情深意重,她无以为报。他笑,他待她好,又何须她回报。
她说,她已知真相,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他笑,这辈子他都不会嫌她麻烦。
她说,她要一封休书。他笑,若她开口,要他的命亦可。
她说,好好待香雪。他笑,他会把她当成妹妹一般照顾好。
她说,不要去找她。他笑,他做不到。
望着吕珺佑孤寂的背影,香雪脑中猛然一凛:“姑爷,香雪知道小姐去了哪里。”
吕珺佑回身,眸光一闪,眼内是欣喜,是激动。
香雪挺直了背,点头。
她能去的,唯有一地。
遂跳上马,马儿便扬尘而去。
马儿跑,风儿扬,行至翠居,沈瑛便收了鞭。
站在围栏之外,望着漫山的花草,一下出了神。那些是她同香雪一颗颗种下的,驻足而望,似乎看见了自己同香雪在花丛间追逐的场景。
回想曾经,甚是美好。
鞋面忽而被一团重物压过,沈瑛低头,那团雪白似球的柔软便映入眼帘。
弯腰将白兔抱起,多日未见,又长胖了许多。
逗引了片刻,沈瑛解下怀中的粉色丝帕,在其脖间挽了个蝴蝶结,正赞叹着小兔比之前神气了些许,小兔却似是不满,纵身一跃,自她怀中逃离,蹦跳着跑远了去。
沈瑛轻轻一笑,回身牵起缰绳,便离开了翠居。
往常总是走的大路,今日沈瑛忽然起了兴致,沿着山间小路而下。山中野花遍地,花香馥郁,令人心旷神怡。
走了许久,感觉有些累,沈瑛拍拍马背道:“马兄,累不累?我们停下来吃些东西可好?”
言罢,她将马儿系好,自己便也屈腿而坐,将包袱里的点心取出。
入口,她便想起了香雪。
迟疑了半刻,她弯嘴一笑,眼底的伤感便被抚了去。
耳畔忽闻水声,似泉涌。沈瑛便起身,闻声而去。
越是接近,水声越是清晰,直至进入山谷,沈瑛被眼前之景怔在了原地。
开满紫菀花的小径,盛满荷叶的碧池,假山堆叠,梅林环绕,此情此景,不正是自己梦中所见的吗?
惊诧了许久,忽闻耳边一阵马蹄声,沈瑛心中一慌,就着身侧的假山,忙蹲下身去。
探身而望,入眼是一名银衫男子。
因相隔甚远,且又有枝叶阻挡,男子的面貌看不真切,但从其行色匆匆,不住往回看的架势来看,他定是在躲着什么人。
才这么想,眼前便出现了一帮黑衣跨刀之人。一行人蒙着面,向着男子方才所行的方向追去。
顿了顿,沈瑛方才回神,那男子所前往的方向,不正是自己的避身之处吗?
脑中嗡然一响,刚想起身逃离,却同忽而钻入的一人相撞。
哎哟一声,两人双双跌倒。
“你……”
你字才出口,沈瑛便被来人捂住了口鼻。
男子对他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沈瑛吓得瞪大了双眼。
“在那儿。”一句粗暴的喝声,便闻得一对人向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男子侧着头,邪魅的笑挂在唇边,作懊恼状,随即抱起沈瑛,纵身一跃,便入了湖。
事情来得太快,沈瑛还来不及反应,已被拖着潜入了湖。
入湖那一刻,周身瞬间被冰冷所包围,耳膜中灌满咕噜噜的声响,鼻子开始发酸,渐渐的,沈瑛感觉身体变轻,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直到唇间感受到一股柔软,原本涣散的意识才被逐渐拉回现实。
瞪大了眼看他。剑眉星眸,肤若凝脂,纵使是在水下,也不减半分妖媚。
确实得用妖媚来形容。若非那对墨黑的眉,她当真以为眼前之人是一名俊俏的女子。
发现沈瑛正凝视着自己,男子放开她,对她邪魅一笑,两颗深深的梨涡便清晰的呈现在了面颊之上,越发妖媚迷人。
上了岸,沈瑛一手搭着假山,半个身子靠在上头不住的咳嗽,余光扫向那名银衫男子,见他正盯着自己若有所思。而顺着他的视线巡去,他所盯着的,正是自己的——前胸?
后背一热,沈瑛慌忙曲臂护胸,瞪他。
男子见状,一怔:“你这是做什么?”
沈瑛斜他一眼,暗骂:“流氓。”
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诧道:“你在说我?”
“此地除了你,还有谁?”
沈瑛的不屑与挑衅,倒是激起了他极大的兴致,自小到大,哪里有人敢如此对他。
男子双臂抱胸,往身后假山上一靠,扯着邪魅的笑,饶有兴致的说:“那你倒是说说,本公子做了什么,姑娘要这么诽谤我?”
沈瑛鼻尖一哼:“诽谤?”
男子一挑眉,满脸无辜的看她。
“方才水下,你……”沈瑛指着他,欲言又止。
“水下?”他依旧一脸无辜的看她,好似瞬间失忆了一般。
沈瑛咬牙,看着那张美丽的皮囊,她真想跑过去将他撕了。
“你轻薄我。”
男子倒抽一口气,怪声道:“冤枉啊!方才,若不是在下为姑娘度气,想必此刻姑娘已经……”话至此,男子比了个横躺的手势,“在那碧池之上了。”
沈瑛气的牙痒痒:“你居然咒我。”
男子却耸耸肩,一副事实本就如此的模样,那张漂亮的脸蛋,叫人是恨不得来打不得。
“好,就当方才是你为了救我的权宜之策,那我下水,还不是托你之福?”
“这就更冤了,谁教姑娘躲在假山之后偷窥的?若我不将姑娘一同带下水,恐怕姑娘早已死在那帮贼人的刀锋之下了。”
“你!”
“归根结底,还是我救了姑娘你,你非但不感谢我,还诽谤我,你说说,这是不是就叫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沈瑛气结,眼前这家伙不仅生得一副妖媚皮囊,连脾气秉性也同妖孽一般,油嘴滑舌,她干脆别过身去不再搭理他。
“哟,占不着理儿还生气啦?”男子靠近她,挑高了声音在她耳畔说道。
待沈瑛气愤的回头那一瞬,他一个完美的转身,又背对了她,好似方才那话并非出自他口。这让她是又气愤又无奈。
不想再同他多言,沈瑛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扭头便走。
反应过来的男子忙追了上去,边追边道:“姑娘,你这拖着湿漉漉的身体是要去哪里啊?”
“要你管,流氓。”
“瞧姑娘说的,在下要真是流氓早对姑娘下手了,还需要你一而再再而三提醒?”
“你别跟着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