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沈瑛嫁入吕府,已过去数日。沈瑛话不多,吕珺佑亦忙,二人除晚膳时间碰面寒暄几句之外,并不甚交流。
不过沈瑛在吕府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顺,府上人们对她很是亲善,起居膳食方面也都按着她的喜好来安排的。
因此,数日下来,在沈瑛心里渐渐去了对这个陌生环境的芥蒂。
这一日,下着牛毛细雨,沈瑛站在廊下,仰望灰暗色的天,吕府上空似是被笼了一层薄纱,于朦朦之中显黛色,忽而一种莫名的感觉涌至心头。
这样的微雨天,让她又记起了那个有着云淡风轻笑颜的男子。
无人之时,她细细回想过,自同他相遇到相识,他从未真正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将他当成绸缎庄少公子,不过也是自己一厢情愿,断然怪不了他。
可令她想不明白的是,他明明知道她误会了他的身份,却为何不同她解释。那日分别,自他的言语神情看来,他对她,不无感情,如今仔细一想,他瞒着她的,定然不止身份之事。
叹了口气,如今想这些又有何用,茫茫人海,何处才能同他相遇,即便相遇,她已嫁作人妻,他们之间,仅是有缘而无分罢了。
廊上,迎面恰逢匆匆而来的钱叔,沈瑛对其淡淡一笑,道:“钱叔,何事如此匆忙?”
钱叔停了步,对她恭敬道:“铺子里新来了一批染料,少爷出了远门,我得赶去看看。”
沈瑛疑问:“少爷出远门了?什么时候的事?”
钱叔叹了口气,道:“事情来得急,今儿一早便走了。”
沈瑛心下琢磨,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不免有些落寞。
“少夫人,有些话,我说了,还请少夫人不要介意。”
钱叔是恭敬的,说此话之时,却是小心翼翼的低着头。
沈瑛应了声道:“钱叔,你说吧,我不会介意。”在她心里,对这个曾经帮助她的长辈还是很尊敬的。
“那我就直说了。”钱叔直了直身子,望着廊檐滴落的雨滴,道,“夫人可是对我们少爷有什么不满?”
沈瑛一惊:“钱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家少爷不甚言谈,外表冷漠,却没有坏心。我随他多年,真没怎么见他笑过。可自从少夫人出现,少爷变了,纵使他对别人依旧冷淡,可对您,却是很不一般,看您的时候,眼中唯有您,笑亦是如此,唯独对您,那笑是纯粹的笑,连眼里都是笑意。”言至此,钱叔又是长长叹了口气,“可是,少夫人呢?对所有人都是同样的态度。可是少爷对您而言,并非一般人,他是您的夫君,纵使外人看来,你们相敬如宾,可在我看来,夫人对少爷,是否是太客气了一些?”
沈瑛低头而不语,钱叔所言,句句所是。
钱叔转身,看着沈瑛,问:“新婚之夜,少夫人可是让府上的琴声所吵醒?”
沈瑛点头,那夜的琴声,让她为之动容。
钱叔笑道:“少夫人有所不知,府中上下,早便习惯了来自深夜的琴声,悲伤、孤独,声声袭人心。”
沈瑛惊道:“少爷,他?”
钱叔点头:“正是。可自从新婚那一夜之后,他便再也未弹琴了。”
钱叔看向沈瑛,她的眼里是恍神,有猜疑。
“没错,少爷是怕扰了少夫人的睡眠。”顿了顿,钱叔又道,“少夫人,您来府上也有些日子了,可自从您进府,少爷书房的灯就未再熄过。这,新婚夫妻,却分房而睡,传出去,恐怕……”
钱叔的话点到为止,沈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吕珺佑待她,确是十分之好。可她心中已有人,要她过了那道坎,怕是非一朝一夕之事。
“有些事,我本不该说,但今日既已说了,那便一道儿说给少夫人听。为了这桩婚事,我们少爷付出了很多,也损失了不少,如今,朝中之人从中作梗,少爷为了府上的事已忙的焦头烂额。少夫人,我们少爷年少便没了亲人,独尝这世间冷暖,如今遇到一个他真心所待之人,我真的希望少夫人,也能真心待他,同他好好生活。”
雨渐渐大了,周遭起了风,风卷着雨,将廊下沈瑛的衣裙打湿,她却依旧立于原地,望着手中的丝帕出神。
钱叔早已离去,可他的话却清晰的仿若依旧在耳边。
对于这桩婚事,她始终都是怀疑的,如今钱叔的那番话,更是令她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既是如此,那她必要了解其中细要,于是便回转身,朝着雨中跑了出去。
雨一下便是一整天,直至沈瑛从县令府回来,雨仍是未停。
香雪卷着毛巾,细细的替沈瑛擦头发,发梢上的水珠不住的滴落,将她刚换上的衣裳亦沾湿。
“小姐,为何不打伞,外头雨下得这么大,若是着了凉,姑爷又该担心了。”
沈瑛苦涩一笑,是啊,他又该担心了。
他对她的情,太重。
叫她何以为报?
“香雪,你喜欢姑爷?”
话出,香雪脑中嗡然一响,吓得噗通跪地:“小姐,香雪没有,香雪,香雪怎敢觊觎姑爷?”突如其来的问话,香雪急着辩解,话却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沈瑛忙扶她起身,笑道:“我不过同你说笑,瞧把你吓的。”
心内,却早已明朗。
香雪舒了口气起身,嗔道:“小姐,这种玩笑可开不得,香雪惶恐。”
沈瑛笑抚了抚她的发:“好,以后不拿这事说笑。”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便未再说话。
香雪依旧为她拭着发,而沈瑛,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色,黯淡的眸中闪过一丝坚毅。心下,便有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