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风和日丽。不比冬日,一立春,天便一日更早一日的亮,加上天气晴朗,太阳早早便爬上了空。
沈瑛一早便起了身,简单梳洗过后,便稳坐于铜镜之前,任由香雪为其盘髻抹粉。
少顷,待香雪为她系好胸前最后一颗盘钮,沈瑛才看向镜中。
一眼瞧去,她愣是傻了眼,指着镜子诧异道:“这……”
香雪在一边捂嘴笑:“小姐,可是太过好看了,小姐不信那铜镜之中的是小姐自己?”
沈瑛苦笑。
好看虽好看,可那完全就不像是自己。
沈瑛天生丽质,皮肤本就白净,加上平日里就着素色衣裳,整个都是清丽脱俗的面容。而今,一袭大红金绣锦袍,红的妖媚,加上香雪在其脸上抹了胭脂,她只觉得自己浑身被似血般的红给包裹,让她有丝透不过气来。
“这,会不会太红了?”
“小姐,新娘子不红该谁红啊?很漂亮,我保准姑爷见了您啊,欢喜的不得了。”
香雪的后半句,倒是把沈瑛给逗笑了。
敢情她以为吕公子只是因她的美色才娶她啊?
回望一眼镜中被浑身喜气所包围的自己,沈瑛莞尔一笑,确实美,异于往日的美。
屋外,鼓乐声响起,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小姐你听,是迎亲队来了吗?”
沈瑛笑,却忽然开始紧张起来。
他来了,她真的要嫁给他了,这一切总让她感觉美好的不真实。
今日,吕珺佑一袭深红色长袍,俊朗的面容不复往日的冷漠,倒是柔和了几分,眉眼间若有若无的透着丝喜气。
下了马,便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府。
而此刻,香雪正端着点心在廊下经过,见众人簇拥着朝庭中而来,心中一喜,那中间的红衣男子,该就是姑爷吧。
小姐说她曾见过这位姑爷,她愣是想不起是何人。于是便踮着脚,使劲儿朝着人中瞧去。
透过人中的间隙,在见到他的侧脸之时,香雪心中一惊,整个人似被雷击中了一般,直愣在原地,是他?竟然是他?
那日城门口,他一袭白衣与自己擦肩,那俊朗的面容,只一眼,她便对他倾心。
他竟然是自己未来的姑爷。
香雪自嘲,这一切是多么荒唐,她倾心的,居然是小姐的夫君。
脚下似被灌了铅,沉重的抬不起步子,香雪看着手中点心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重影一圈复又一圈,眼眶中似有泪在打转。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慌忙抬头。
却不想在抬眼的瞬间撞上了吕珺佑看向自己的视线。
心中猛然一惊。
他在看自己,她心内似惊、似喜,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来组合自己的面部表情。
梅漪兰走到她之前,指着他,笑道:“这是我们瑛儿的陪嫁丫鬟,香雪。”
陪嫁丫鬟,当听到这四个字时,香雪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脸上的笑容亦显得尴尬了几分。她明白,自己仅是丫鬟而已,她自是不敢存有半点非分之想。
吕珺佑对她轻轻一笑。
香雪一霎看痴。他对着自己笑了。
一瞬,她便恍然,这个笑,仅是借了小姐之光而已。
因此,当她低头离开之时,眼中不免有些落寞。
感觉到门边有响动,沈瑛道:“香雪,你回来了吗?”
香雪似乎仍陷在方才的失落之中,并未听见沈瑛的叫唤。
因此,当沈瑛加大一倍声音唤她之时,她猛然一惊,手中的瓷盘便滑落。
咣当一声,白瓷花盘碎成了几片。
香雪面容失色,不知是为自己失手打翻了盘子而自责,还是为自己那卑微到近乎妄想的单恋而伤心,香雪俯身便哭个不停。
与沈瑛的关心声同时响起的是管家的责备声。
“香雪,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香雪已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只一直重复着这一句:“我错了,我错了……”
沈瑛将其扶起,对着管家道:“不就一个盘子而已,无碍,碎碎平安嘛!”转头,擦去香雪脸上的泪,“不哭了。”
见此,管家只得叹了口气,缓缓道:“小姐,吉时已到,该上轿了。”
沈瑛点了点头,便吩咐管家下去。
“对不起,小姐。”半饷,自香雪口中才蹦出这么几个字。
“没事了,来,帮我盖喜帕吧。”
沈瑛的笑若花一般娇美,她以为,香雪的那句对不起仅是为了那个打翻的瓷盘。
而香雪,对着这样一个笑容,心内更是不知滋味,强牵着笑了笑,便拿来喜帕,将那抹笑掩盖在大红巾之下。
搀出房门那刻,香雪道:“小姐,香雪已经见过姑爷了。”
沈瑛惊喜:“怎样,我就说是你之前就见过的吧。”
香雪苦笑:“是的。那日城门口,我还以为小姐没看见,原是……”
后半句,沈瑛并未听清,她只在乎前半句。
良辰吉时,沈瑛被送上了喜轿。
拉起轿帘,沈瑛透过喜帕,隐约瞧见了前方马背上那个挺拔的背影。
脸上腾起一团红晕,沈瑛娇羞一笑:“吕公子,这一切真的好像做梦一般。”
一句“起轿”,耳畔便充盈着鞭炮声及鼓乐声。
在众人的祝福下,花轿被抬起,沈瑛便踏上了那条通往幸福的路。
此刻,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晚的梦。
开满紫菀花的小径上,他回头,对着她露出似暖阳般的笑。
而那张脸……
不,定是她看错了。
猛然一颤,沈瑛抚了抚胸口,嗔道:“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