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伫立了良久,久到晴好的日光转瞬被乌云遮蔽,他们也未发觉。
云团密密层层,黑压压的天像是要塌陷下来一般。方才柔和的微风亦如被施了魔咒般,肆意狂舞起来,沈瑛丝质的裙角被风吹起,披散的青丝随风而舞。
湖边,卉儿同小喜早已和好,眼见着一场暴雨即将来袭,卉儿朝着这边草地的刘盈与淑君喊道:“公子,姑娘,变天了,你们怎么还站着?”
许是卉儿的喊声,又许是骤然刮起的大风惊扰了他们,三人方才回神,刘盈指着湖对岸的草屋道:“走,去那边。”
奔向草屋的半路,雨已迫不及待落下,打湿了众人的头角与衣衫。
雨水自脸颊流下,滴入草间,草尖的雨珠沾湿了裙角,在浅色的布面上留下一滩滩水渍,和着青色的草印以及褐色的泥土,虽狼狈,可沿途掩盖不了的却是众人欢乐的笑声。
“这是我头一次淋雨,好欢畅。”
淑君的脸被雨水打湿,却越发显得白净,此刻,笑意吟吟的脸仿若白莲一般美丽干净。
刘盈淡淡一笑,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沈瑛。
她的衣衫已被雨水完全淋透,单薄的身形尽显无遗,脸上却依然挂着初雪般明亮的笑。
沈瑛伸手拨了拨脸上的雨水,笑道:“我也是,这雨水打在身上,凉凉的,正好散了正午艳阳晒在身上的烘热,很是舒心。”欢笑之余,沈瑛不禁原地转了个圈儿,水珠自她身上散开,像是散落的银珠般,迸溅欢畅。
刘盈望着雨中欢乐四溢的沈瑛,一刹看痴。
淑君淡淡一笑,手指伸向袖内,握紧了那包尚未被沾湿的东西。
这场雨来的急,势头又猛。
到达草屋之时,众人皆已湿透,雨水顺着衣角流下,所到之处皆是一大片水渍。
狭小的茅屋,有限的避雨空间,众人只好紧挨着彼此,才能避免自屋顶落下的雨水再一次将自己打湿。
一时间,空气中凝满了忽深忽浅的呼吸声,水汽晕染开来,温度渐渐转凉。
“这雨,恐怕一时半刻停不了了。”卉儿搓着已经开始发凉的手,转向淑君,道:“姑娘,冷么?”
淑君摇了摇头,眼神始终在刘盈同沈瑛身上徘徊。
“冷不冷?”刘盈低声问身侧的沈瑛。
沈瑛仰头,冲他微微一笑:“不冷。”能待在他身边,再冷她都不在乎。
“真是奇了怪了,我堂堂习武之人,居然还抵不过你们两个弱女子。”
小喜闻言,拉起卉儿的双手放入自己掌心,小心搓揉着哈气:“这样不冷了吧?可别着了风寒。”
如此一来,卉儿便红了脸,不再说话。
沈瑛打趣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沈瑛真不信,原来小喜公子也是可以这般温柔多情的。”
沈瑛的话,倒是让卉儿一惊,莫非,他们是旧识?故略带不悦出声问:“姑娘何出此言?”
“那日在城外初见小喜公子,只记得他总是板着脸,一副不得靠近的模样,那般的严肃冷漠同此刻还真是判若两人。”
闻言,卉儿更是一惊,不过此时的脸上已去了方才的不悦,道:“他还会有冷漠严肃的一面?”转向小喜,由下而上打量他,疑惑道,“我怎么不知道?”
沈瑛忍不住一阵笑:“沈瑛适才明白过来,何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言罢,卉儿一阵脸红。
淑君轻咳一声道:“小喜,可是让沈瑛姑娘说对了?”
“姑,姑娘,小喜罪……”
“哈哈,小喜,是紧张的连话都不会说了吧。”刘盈转头对着小喜使了个眼色,方才打断了小喜欲脱口的话。
淑君心下有所猜忌,莫非,方才沈瑛口中的吕公子另有所指,莫非……?
原是如此。
“哈哈,我说笑而已,莫紧张莫紧张。”沈瑛笑道,余光一扫,便见湖边飘着的大团荷叶,指着它们异常兴奋道:“那儿有荷叶,我去采些来,正好当伞用。”
说罢便已飞奔而去。
“我与你同去。”话还未出口,刘盈也已跨入雨中,追着那抹淡淡的黄色身影而去。
淑君立在原地,嘴角划开一丝浅笑。
透过头顶如珠帘一般垂落的雨线,淑君的视线望向水气氤氲的湖面,朦胧的似仙境般,那里仿佛立着月白长衫的他,俊朗清秀的面容,他笑得明朗,眉眼间仿若散落着阳光一般暖意融融。
沈瑛立在近水的边缘,蹲下身,伸手拉过离自己最近的一片叶子。这里的荷叶长得甚好,完整的一大片,鲜嫩欲滴的翠绿色,雨水打下便由叶边滚向叶心,形成晶莹剔透的水珠。顺势拉起,沈瑛在叶柄一尺长的地方掐下,呲啦一声,水嫩的叶柄便被折下。
“罪过罪过。”
沈瑛调皮的吐吐舌头,探出身子,准备再折一根时,脚下竟莫名一滑,眼见着就要落水,她惊的闭了眼。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刘盈用力一拉,她便好好的坐回了岸。
心悸之余,沈瑛回头,那个笑若春风的面容让她顿时安了心。
“吕公子。”
“这种事情,怎能让姑娘做,等着。”
话毕,刘盈已飞身而去。
沈瑛只瞧见一抹水蓝色身影在碧水之上蜻蜓点水般飞旋徘徊,待她回神,面前已经堆放着数张碧绿的荷叶。
而刘盈的手中,握有一株尚未绽放的花骨朵。许是浅粉色的花种,尖尖的花苞,被一层薄薄的淡绿色包裹,透着若有若无的嫩粉,甚是好看。
雨渐渐褪去了些猛劲,此刻,细细的雨线隔着沈瑛看向刘盈的视线,朦胧中,在他原本清明若水的眸间,她竟看出了浓浓的柔情。
那是错觉吗?
沈瑛的心猛然巨跳。
刘盈撑起手中的荷叶伞,笑着走向沈瑛。
亭内三人目睹了眼前这一幕。
沈瑛接过刘盈手中的花苞,一脸娇羞,刘盈缓缓俯身……
卉儿惊讶道:“公子同那位姑娘……?”
小喜含笑点了点头,似是默认了卉儿的猜想。
而淑君,只静静的立在原地,嘴角含着浅浅的笑,仿若只在欣赏美景般。
“即便如此,当着我们的面,公子怎么可以……?”在看到小喜指着淑君的背影忙做噤声动作之时,卉儿方才住了口。
回过身,淑君对着两人淡淡一笑,故作生气道:“真要这么算起来,你们的事……”
卉儿脸一红,忙低下了头,剩下小喜直面淑君。
“不打算招认?”
“不,不,皇后娘娘,小喜知错了……”
淑君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笑道:“原来我在你们眼里是个不近人情的主儿。”
“娘娘之意是……”
“还娘娘呢?这可是在宫外,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身份吗?”
卉儿对着小喜脑门猛的一拍:“说你傻你真傻。”转头,对着淑君喜笑颜开;“谢娘娘,哦不,谢姑娘成全。”
刘盈站直了身子,手指捏着从沈瑛肩头取下的叶子,缓缓道:“原是一张枯叶。”
闻言,沈瑛方才停止憋气,睁眼便瞧见了刘盈手中的那张枯叶。
心内不禁松了口气,却也不免有些失落。
原来,方才他俯身,仅是替她拂去肩头的枯叶。
再看向他的双眸,已如之前一般,清明若水。
摇了摇头,心下暗想,当真是自己多想了。
“雨好似小了些。”沈瑛淡淡道,身体也渐渐站离了他几分。
“嗯,趁着雨小,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言罢,刘盈弯腰抱起地上的荷叶,见沈瑛仍站着不动,又道:“走吧。”
“这……”沈瑛举着手中那株花苞,似是要递给他,又好似握着不肯放。
“这个啊,方才不小心折落的。姑娘若是喜欢,那便留着,若不喜欢,掷回湖中吧。”
沈瑛心中咯噔一下,竟觉鼻尖发酸。
“姑娘?”
定了定,沈瑛深吸一口气,似是如释重负般,轻轻一笑,道:“吕公子,我忽然想起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就不再多留了,先行告辞。”
话毕便转身,眼泪已夺眶而出,再不敢回头。
“那这荷叶伞……”
握着叶柄的手不禁加深了力道,水嫩的叶柄已有被捏断的痕迹,刘盈望着已经跑远的黄色身影,脸上渗出一丝苦笑,收回手,转向茅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