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慢慢地颠簸在盘山公路上,骆楠在这里的十年历历在目,他回忆和这个女人的第一次,百感交集。这十年的经历使他的泪水在眼眶打转,他有意将手迭起折在前座的靠背上,他把头抚在袖上,眼睛轻轻地来回蹭了两下,泪水在衣袖上留下斑斑驳驳的痕迹。
他把头抬起,片刻又佯装俯面趴睡。等到情绪复原,他再抬起头眺望远方。
汽车走出了大山,飞驰在平坦的公路上,群山、梯田以及路边的树在他眼前飙欻。
广州的妻儿在眼前晃动,他走的时候儿子9岁,现在在上大学;女儿4岁,现在应该是漂亮的大姑娘了。
文秀跟他离婚后一直独自带着两个孩子。有人劝她再婚,被她拒绝。一来她心里离不开骆楠,二来再嫁人家不待见两个孩子怎么办,如其这样不如等着,等孩子长大,等骆楠有一天归来。
中午文秀带着儿女到火车站月台接骆楠回家。
火车晚点,一直等到天黑他那趟车才到站,他们期待着。
当他们看见骆楠从车门拥挤而出的那一刹那,他们激动得想欢呼,骆楠看见他们在夜色下花一样的笑脸。
女儿骆洁马上拥上去: “爸爸,爸爸,你跟照片一样,一眼就认出你来!”
文秀凝视着骆楠:路灯跳进他的眼睛,黑夜却染黑了他的霜鬓。
骆楠激动地看着女儿,骆洁已经长到了他的肩膀,她到肩的辫子扎着粉红色的蝴蝶花,身穿粉蓝色连衣裙,脚踏白凉鞋。
骆楠怔住了,长大了女儿让时光倒流,回到他和文秀的青春时光。
骆洁面白唇红,浓密乌黑的头发,漆眉杏眼,直鼻小嘴,嘴角两个笑靥,是文秀的翻版。一瞬间,他的心里填满了女儿。
文秀仍然身材修长挺拔,白净的脸戴着眼镜,额头有了密密的细纹。
骆楠深情地说: “文秀,你辛苦了!”
文秀点头微笑,没出声。
儿子骆驰上前,他把父亲的行李扛在肩上,骆楠扶着儿子的肩膀边走边说: “你上了大学感觉怎样,有压力吗?”
“爸爸,还好,所有的课本我都筛过一遍,现在争分夺秒地学习。”骆驰毛茸茸的嘴巴蠕动着,眼睛闪烁着星星。
当初他为孩子起名:骆,尾巴和鬃毛黑色的白马 ,希望儿子像骏马一样奔驰;女儿纯洁无瑕。
他端详儿子:高大修长的身躯,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在白衬衣的烘托下,显得更加清秀挺拔;一双剑眉下是深沉刚毅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他眉宇间透着成熟和沉稳,嘴角带着自信,他的这种自信,似乎能让阳光猛然从云层穿出,让骆楠看到希望和未来。
骆楠在族谱里知道,骆宾王是他们的祖先。骆宾王写檄文给武则天,武则天竟然不生气。
骆楠看着儿子,心中流进了满意的元素。
回家的第二天骆楠和文秀办了复婚手续。
再次领取《结婚证》的文秀泪水在眼眶打转,骆楠搂了搂文秀的肩膀,深情地对她说: “我们回去。”说完扬手截住的士,打开车门让文秀上去,他看她坐稳了再跟着上车关上门。
骆楠在下放时教的学生很多考上省城的大学,包括梁招娣的儿子杨临风。“临风”是骆楠给他重新起的学名:希望他像杨树临风一样,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他的学生到广州上学都先去他家打招呼,看望老师。
杨临风去广州读大学,骆楠到火车站迎接, 骆楠拍了拍杨临风肩膀:“去我家住几天吧。”
“嗯,叔。”杨临风拘束地嘟哝道。
他第一次到省城,生怕别人看出他是乡下人,走路畏手畏脚,闪闪缩缩。
文秀开门迎接,她热情地: “临风,当这里是家,不要客气。”文秀莺莺细语道。
清晨杨临风拿起扫帚洒扫庭院,他不敢怠慢。
不一会骆驰和骆洁摆好饭桌,骆驰对杨临风说: “临风,吃饭了。”
杨临风赶紧洗手,拘谨地入座。
文秀夹了一块大鸡腿放到杨临风碗里,杨临风含着饭嘟哝: “多谢阿姨。”
文秀笑着温和地:“不要客气,自己随便吃。”
说完对骆楠说:“孩子有点拘谨,慢慢就习惯了。”
骆驰望着杨临风问: “你在哪个学校,学得什么专业。”
杨临风慌张地望了一眼骆驰:“在穗州师范学物理,你呢?”
骆驰把饭咽下去,再说:“我在花城大学,学经济管理。”
“到时我也报考师范,像爸爸妈妈一样做大学老师!”骆洁银铃般的声音回响在饭桌上。
骆洁好奇地看着杨临风的嘴巴“吧唧吧唧”地响,她低头掩住嘴巴想笑,但抬头见妈妈严厉的眼神,她把笑收了回去。
杨临风睡在席梦思上,屋里氤氲着香水的味道,他整宿烙烙饼似的睡不着。“龙床不如狗窦”还是家里舒服自在。
第二天一早他跟骆楠说: “叔,我想回学校了。”
“这么快就走?”骆楠问说。
“也好,早到学校早适应。”骆楠看了看杨临风。
“文秀,临风要走了!”骆楠朝厨房喊道。
“这么快就走了,不习惯吧。”文秀系着围裙出来。
文秀把一包东西递给他:“临风,把这包糖果饼干拿上,给同学尝尝。”
“不用,阿姨。打扰你们怪不好意思的。”临风通红的脸推让着。
“这孩子,拿上!这是亲戚从香港带过来的,这里买不上。”文秀把鼓胀的背心袋塞到临风手里。
“谢谢阿姨。”杨临风小声地嘟哝着。
骆楠对文秀说:“我送送他。”
文秀挥手:“好。临风有空常来。”
“好。阿姨。”杨临风回头挥了一下手。
骆楠和杨临风转了几趟车,骆楠问:“你妈还好吗。”
“还好,现在帮我姐料理家务。我堂舅因‘三种人’下了台,我们在家乡就没人照应了。”杨临风吞吞吐吐地说。
到了学校,骆楠把他送进学校的大门说:“临风,在外要多学习,无论是功课、生活还是老师以及同学的关系。写信给你妈,在这里有困难找我。”骆楠拍了一下杨临风的肩膀走了。
“好!叔,我会的。”杨临风挥手应道。
杨临风感激骆楠:没有他,我的成绩不会好,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也不会下决心考出来,走出大山……
夏泊舟结婚后,柯生华时不时地上夏泊舟家。
吕玫牵线柯生华和番薯光,他俩还真成了。
夏泊舟对柯生华说:“你是不是想调出仓库,杨临风那里有一个进修指标,你要不要去。”
“去,我早就想进修了,不然一辈子猫在仓库里。” 柯生华高兴地说。
夏泊舟对柯生华有情谊,她们有过把肩膀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