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辛一行人趁着夜色混乱几经波折杀出重围,从后山崎岖泥泞的小路狼狈的往“米脂城”方向逃去,突围时的二十多号人,现如今只剩七八人。
一路上何月怀中的欠儿没有半丁点哭闹,说来也怪,这娃从出生时象征的哭喊几声外,平时除了因饥饿引起的吵闹,几乎从未哭过,一度让何月怀疑自己的儿子是否跟别人家的不同,这一路要是哭哭啼啼的,肯定会引起夏军的注意而追杀,众人庆幸此娃懂事。
逃跑到一处废弃的农舍旁,此时雨水渐渐停了下来,仲辛听身后“永乐城”方向的杀嚎声渐渐微弱停止,猜到战斗可能已经结束,一想到肖大哥跟韩大哥恐已凶多吉少,脸色顿时深沉下来,神情没落,此生或许再也遇不到对自己那么好的大哥了!
见敌军没有追赶上来,仲辛赶紧吩咐大家休息一会,长时间的奔逃让每个人筋疲力尽,虚弱的瘫倒在墙边,顾不上全身湿透的衣服所带来的寒意。
“嫂子,你跟欠儿没事吧?”
仲辛向何月走来询问下情况,弯腰正准备看一下欠儿时,突然听到“当”的一声,那是铁器相互碰撞所发出的声音,常年打仗的仲辛对这种声音太熟悉不过,立马警觉起来,慢慢站直身体小声说道:“有埋伏!”
听到有埋伏,几人瞬间站了起来紧紧握住手中的刀向何月靠近,准备随时用生命保护她。何月又是一脸的惊恐,这才刚逃出来,怎么又碰到敌人,手中多了几分力道紧紧的抱住怀中的孩子。
不远的一处草堆里,西夏一名小统领狠狠的拍了一下身边的士兵,原来这名士兵见仲辛等人进入自己的包围圈后,一激动,手中的弯刀跟另一名士兵的弯刀碰撞在一起发出声音。
仲辛小心翼翼观察一下四周,隐隐觉得前方一处草堆有伏兵,向兄弟们使下眼神后,把何月围在中间慢慢的向后撤退。
梁太后料到宋军会拼死突围出去,便安排几支小队人马在宋军可能经过的不同地方埋伏,废弃农舍草堆后面的三四十人就是其中一支小队,可想而知,作为一名女流之辈,梁太后不但绝顶聪明,心思还异常缜密。
小统领见宋人已发现他们要逃离,跳出来大喊一声:“往哪里跑,给我放箭!”
身后数名弓箭手来到前面一轮齐射,仲辛几人急忙挥舞着手中的刀剑边阻挡边后撤,尽管此时几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可以以一敌十,但还是有三人被箭射中要害瞬间毙命,仲辛抑制住自己想上前抱住呼唤一下多年好兄弟的冲动,匆匆看了一眼厮喊着:“保护好嫂子,快撤!”
眼前的情况顾不得他多想,小统领带人紧随其后,死咬住不放。西夏的军功是按敌方人头数论赏的,杀人越多功劳越大,所以西夏士兵各个英勇无畏,凶残至极,或许这就是蛮夷的特性吧,毫无例外,死去的三人会被夏军割去头颅带回去邀功。
追杀数十里,西夏兵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仍然穷追不舍。虽然怀中的欠儿早已被仲辛抱着,何月毕竟是名弱女子,体力渐渐不支,脚步开始缓慢下来,仲辛见状连忙用手搀扶着何月的手臂继续往前跑。
突然一个重心不稳,何月脚底下一块石头踩蹦跌倒在地,等到何月被搀扶起来这一耽误,西夏兵转眼间已快到跟前,眼看追兵将至,后面四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仲哥,你带着嫂子跟孩子先走,我们留下来拖住敌军。”
仲辛不想再失去最后几名好兄弟,但此刻情况危急他也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办法,况且他答应过肖大哥一定会保护好嫂子她们的安全,眼下只能如此,看着熟悉即将陌生的面孔,仲辛郑重的说一声:“保重!”
四人抱拳同道:“保重!”转身扑向敌军中。
小统领见宋兵拼了命的保护一女子,心想那个女子的身份肯定不简单,杀了她说不准立大功一件,正好此刻她在弓弩的射击范围内,于是手一伸,旁边的士兵心领神会的递上弓弩,瞄了半天,只听“嗖”的一声,箭矢射中奔跑中的何月,击穿腹部。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何月下意识的用手摸向自己的腹部,待看到沾满鲜血的手指时,知道自己这次恐怕逃不掉,可是为了孩子她又强忍着疼痛不让自己倒下,继续向前奔跑,只是速度明显的慢了许多。
见射中目标,小统领放下手中的弓弩嘴角奸笑道:“看你还能撑多久,待解决这四人,再取你性命不迟。”
仲辛全然不知身旁的何月已身受重伤,仍然搀扶着她的手臂继续逃跑,而何月则用手紧紧按压腹部,艰难的迈动着双腿,殷红的鲜血透过指尖缓缓的滴落在地面,宛如一道标记的红印。
断后的四人在斩杀十几人敌军后,最终寡不敌众一个个战死,不过这也为仲辛他们争取点逃跑的时间。小统领以为那四人会很容易解决,没想竟这么棘手,在付出十几名士兵的生命手后才算结束战斗,当即恶狠狠的怒道:“我给追,决不能放过那名女子。”
天已渐渐泛白,借着微弱的光线,仲辛猛然发现再翻过前面一个小山坡便能到达“米脂城”附近,于是松开搀扶何月的手指着前方激动的喊道:“嫂子,再翻过这个山坡,我们就安全了!”
他这一松手,失去支撑的何月再也坚持不住,虚弱的瘫倒在地上,气息变得十分微弱。仲辛不明所以,以为嫂子是奔波劳累想停下来喘息一下,当他想再次扶起何月时,却发现她的腹部血流不止。
“这...这...怎么会这样?”
明明自己一直在贴身保护嫂子,怎么会受到这么重的伤害?仲辛不敢相信看到的画面,望着何月苍白的脸色,除了满脑子的疑问还有内心处深深的自责,觉得更是有愧于大哥的嘱托。
“我恐怕不行了,仲辛,你一定要保护好欠儿,这是肖家唯一留下的骨肉!”
失血过多的何月,艰难的抬起手臂,用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指抚摸着仲辛怀中欠儿胖嘟嘟的小脸带面露慈爱微笑道:“我儿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长到后,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像你父亲一样报效国家!”
其实,走到现在的何月内心已经明白,她的丈夫可能已经战死沙场了,自己九泉之下也可以去陪他,只是可怜了她的欠儿,想到这,潸然泪下,一双模糊眼睛怜爱的想最后多看他几眼。
怀中的欠儿闭着眼睛正安详的熟睡,熟不知这一觉醒来后,自己已经变成了孤儿。
仲辛单膝跪在何月面前,对自己没能保护好嫂子痛心不己,“嫂子,你放心,欠儿的命就是我的命,哪怕是死我也将会保他毫发无伤!”
“谢谢你了仲辛!”
而后何月撕掉一块布,用鲜血写上几行字交给仲辛,当她预感自己快不行想再次抚摸一下自己的儿子时,手才刚刚抬起来便又重重的垂落下来,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长大后的欠儿,真的如何月所盼,要是她还活着,会为自己儿子辉煌的成就而感到无比的自豪,可惜,她再也等不到那一天的来临。
来不及伤感,仲辛明白那四个兄弟阻挡不了多久,敌军很快又会追来,只有翻过这座山坡才能算是安全。草草的埋了何月的尸体,处理好一切,此时的天已经大亮,仲辛抱着欠儿开始向山坡奔去,刚跑到山坡上,西夏军便追了上来,若是不把眼前的敌人解决掉,他们在身后放冷箭也会要了自己的性命,外加上也想为牺牲的大哥嫂子和兄弟们报仇。想到这,仲辛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欠儿轻声道:“我们替他们报仇去!”
仲辛把欠儿往胸前一绑,提着刀,两眼露出寒光杀了过去。
山坡上一个身影被二三十号人团团的围住,只见他不停击杀上前靠近者,身手甚是敏捷。小统领见那么多人围攻一个人半天都不曾将其拿下,反而还被斩杀好几人,心中大怒,手持弯刀下马冲了过去。
双方又是激战了几十个回合,为了避及欠儿不受伤害,仲辛生生的用后背挡下一刀,伤势的疼痛加上体力的不支,仲辛身上多出挂彩。小统领趁其不备,一刀狠狠的刺进他的腹部,这一刀彻底让仲辛丧失了战斗力,慌忙用刀尖触地这才勉强支撑倒下去的身躯,逞半跪状态,随便来一人都可以结束他的生命。
小统领提刀慢慢向仲辛靠近,嘴里淫笑道:“你不是很能打么,站起来再杀个给我看看?”周围的士兵附和大笑起来。
没有理会敌人的讥讽,仲辛不想再作无畏的挣扎,只是痛恨自己无能没完成大哥大嫂的嘱托,悻悻的看了一眼怀中此时已经睁眼的欠儿后,仲辛仰首心中默念道:“大哥,嫂子,仲辛尽力了!”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等待那一刀审判的到来。
小统领也不再啰嗦,想快点提头回去邀功,只是那不见那名女子心中觉得有点可惜,于是高高举起手中的弯刀向仲辛的头颅砍去。
就在对方的弯刀快要落在仲辛的脖子上时,“嗖”的一声,小统领应声倒地,没有半点挣扎的迹象,其余围观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几声“嗖”的声音袭来,瞬间也跟着倒地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