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作为我们公司最为重要的合作伙伴——Y公司,他们这次旗下新品牌的宣传活动,我们务必要给足面子…”
“说人话,尹卓。”我握着手机,捏捏眉心。
“所以就麻烦你走一趟啦,my babe~”
本就安静的车里在这句话出口之后莫名更显寂静,一旁甚至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响。
“知道了,还有什么别的事?”
“还有还有!不必换什么礼服啦,都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了,这点礼数也不必啦,咱这一身西装就飒的要命啦,省得my babe下飞机后还要去换什么衣服,麻烦的很…”
“…”
“哦对对对!别喝酒!你一二十八岁貌美如花的小姑娘那胃跟八十二岁老太太似的,我已经叮嘱过啦,这一套一套的对my babe可不好使…”
“行了,挂了。”
我毫无留恋的挂断电话。
一阵诡异的安静之后。
“尹,尹总平时居然这么…亲切体贴的啊。”刘君宇不可置信的弱弱发问。
人前一直摆出一副高冷淡定姿态俘获公司里众多无知少女芳心的某个人,在此时不知明里的情况下露了馅,一想到回去后的下场,我的太阳穴不禁跳了跳。
“嗯,习惯就好。”
刘君宇仍是一脸懵的表情。
“平时与Y公司相关的活动,尹总从不让谢总亲自出马,恨不得把您藏起来,怎么这一次…”
“小孩子家家别问太多。”我轻轻敲了敲刘君宇的脑门。
刘君宇立刻捂住嘴,一脸“我不是故意的”。
“谢总,目的地到了。”前面的王助理礼貌开口。
“好的,辛苦。”
从车上望去,Y公司大门外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其视线一直停留在我此时的方位。
下车后,我慢慢走近他,挂着客气而礼貌的笑向他伸手。
“陈总,幸会。”
他用宽大的手掌握住我的手,直到我嘴角客套的笑都快僵硬得难以维持时,他才缓缓开口道。
“好久不见,小意。”
2
Y公司。
其倚靠的是作为国际金融市场的港市,也是本身历史悠久的企业经营经验与绝对的金融实力。
因此,高朋满座,各大金融公司皆慕名而来。
而这一次其旗下的新型产品,所立足的不仅仅是传统金融方面的经典搭配,而且还是一次创新性的突破,同时意味着全国的金融市场又将掀起一次大的变动。
晚七点,Y公司大厅内。
“小意,”陈辞嘴角挂着无可奈何的笑。“不必与我这样生分疏离吧。”
“公共场合还是有些礼数较好。”我仍是一脸滴水不漏的礼仪性微笑。
陈辞凝眉看着我,几番欲言又止,还没等到他开口之际,便被其他公司的代表敬酒寒暄了。
“谢总。”
旁侧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侧身一看,一位气质沉敛的中年男子向我走来。
“展总。”我恭敬的向他微微鞠躬。
这是我们这一行鼻祖一般的存在——展元,年少时的各种摸爬滚打以及这么多年来的久经沙场,是一位真正“走过的路比我们吃过的盐还多的”存在。
“早就听闻X公司有这样一位行事果敢冷静、眼光准而狠的女总裁,展某实在好奇心过甚,今日特意来一睹风采。”
说着,展元举起酒杯向我示意。
一旁传来一阵刻意的咳嗽声,我视线微转,只见陈辞皱眉摇头。
我看着他,示意“别担心”,随后举起身后服侍人员端着的酒杯,与展元碰了碰杯。
“我的荣幸。”
一饮而尽。
“巾帼果然不让须眉。”展元眼里流露出一丝赞赏。“期待合作。”
我点头微笑,试图以淡然的神情来掩饰胃部灼烧的疼痛感。
3
其实我自己也记不太清这胃的老毛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无数个颠倒黑白的日夜里不肯停下的工作,每次忙着忙着也就忘了时间。
我不当回事,每次难受就生抗过去。
毕竟我总是擅长忍耐。
只是周围的人都比我自己还要清楚、在意这个胃病,我也总是受宠若惊的想:我何德何能呢。
我总归是不愿麻烦别人,所以这一次还是像以前的大多次一样,一样的云淡风轻。
活动结束后,我拒绝陈辞的叙旧、给刘君宇自己的时间,一个人走在港市的街道上。
沿海城市的九月底,与北方已见初秋的凉意大致不同,夜里吹过的风都还带着夏的黏热。
太久违了,这样熟悉的海风。
像极了那些年在钟市里我一个人低头走过每一条街道时,与我擦肩而过的满是燥热的风。
以及回家时唯一一小段与他重叠的路上,我无数次追随着他背影的视线。
只不过这些无人问津的时刻,被我一藏再藏,从未窥见天日。
兴许是那杯酒太烈了的缘故。
胃的灼烧感,竟然连眼眶也能连带到。
“油尖旺金毛玲,这夜有心事,不知跟他何能再见面…”
马路旁灯光昏黄的小酒馆里,轻柔的港语不住的循环在脑海里。
我走进里头,要了一杯温水。
街道里的风一阵又一阵柔缓的吹过,连同温水饮下后,一起抚平了灼烧过的疤,消褪了那几分酸涩。
只是这安静的氛围被不远处的撞击声猛然击碎。
随后陆续交杂在一块的,是枪支交火的刺耳声,民众的尖叫以及肉体相搏时的闷哼。
对前二十六年都身处于和平社会的我而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禁锢住我的双腿,一时间动弹不得。
几秒前还在酒馆内演唱的女歌手,瞬间丢掉手里的话筒,将我从座位上一把拉下来,一块躲在桌子下面。
“别动。”她冷静开口。
“谢…谢谢。”
交错混杂的声音在我耳朵里不停的爆炸,一时间空白、茫然袭上心头。
嘈杂声越来越近,直到一些人闯进酒馆的门,我心底一颤,下意识抬头,便对上其中一人的视线。
那是一双我十年里不停的想要忘却但又反复记起的眼睛。
这一刻,那些嘶喊与枪声全都消散,那些令人恐惧的画面全都被无限扯远、扭曲,直到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为止。
而我竟荒谬的想着: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应该是已经死了吧。
要不然我怎么会只看得见他呢。
展昭柏。
我怎么会只看得见你呢。
4
我茫然的看着面前距离不到十米的人。
他身着一身迷彩服,头顶着一副军用头盔,右手持着枪支,左手举着对讲机。
他看着我,眼里晦暗不明,很快就转过头去。
只是这不到几秒的对视里,我仿佛就那么过了一辈子。
这一场景,明明是我从未经历过的,却又仿佛藏在那些早已发生过的往事里。
那个梦。
一时间,我难以分清梦境与现实。
是梦吧,他穿着一模一样的军装,眉宇间是我从未见过的凛冽,肩膀也十分宽厚不复当年那般瘦削,但背脊依然挺立着。
不是梦吧,他看向我的视线不过短短几秒,而他也许根本不记得我是谁,我现在唯一的身份只是拖累他的人。
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江源、曹恒,你们先与B队打配合,抓准时机突破,彭勉你与我一起疏散民众。”
我听见他开口,声线低沉而冷静。
好像只要他站在那里,就能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收到。”他身边几人齐声道。
随后他和另一人走向我和女歌手,直到这一刻,我还在祈祷他来疏散的那个“民众”能够是我。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走近。
“轰——”
外面突然的爆炸直逼进酒馆内,即使是我双手撑地也难以平衡重心。
我禁闭双眼,不自控的倒向一边。
但想象中的疼痛却未到来,我只感觉到一只手护住我的头,另一只手揽住我的腰。
我整个人被紧紧的抱着。
火药味与陌生的的味道涌上鼻腔,我蜷缩在那人的怀里。
外面火光漫天,我却什么都感觉不到,我只感觉得到面前这人的存在。
眼泪毫无预兆的涌出。
因为展昭柏说——
“别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