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战友、想施恩、弥补过失,
见恩人、舍大钱、以图报答。
高卫国坐在他的宝马车里,看见路边的一个垃圾堆旁边,一个穿着旧海军服装的人,正在从臭水坑子里往出捞废塑料布薄膜。这个人怎么这么面熟,他叫司机停下车,又往后倒了倒,仔细一看,怪不得这么面熟,他怎么是郑树民!他本能的想下车和他打一声招呼,可仔细一想不妥,于是他让司机开车回家。一晃都十七、八年没有见过面了!听说他从部队回来后,在市北郊开了一个饮料厂,说相当的红火!后来又听说他去了内蒙古,在什么镇上当商业公司书记,混得也不错!怎么现在回到这里来捡破烂了呢!一定是栽跟头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高卫国现在是这个市里的顶尖的房地产开发商,身价已经过亿。他看见郑树民现在这种状况,真想伸出手拉他一把,以此来减轻曾经对他有过的负罪感。现在机会来了,他让司机开车回到家,他对妻子说:“我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一个穿海军衣服的人,就多看了他一眼,你猜他是谁!他竟然是郑树民,他正在从一个臭水沟子里往出捞塑料薄膜,冻得嘶嘶哈哈的!”
吴媛媛说:“你是不是看错人了,他怎么能在这里捡破烂呢。”
高卫国说:“我们俩在一起当了那么多年的兵,他就是扒了皮,我都能认得出他的模样来,怎么可能认错呢。”
“你有没有问问他家现在住在哪里?为什么会混到这一步田地了。”吴媛媛不解的问。
高卫国说:“我连车子都没下,怎么去问他。”
“当初咱儿子胳膊摔断时……”吴媛媛刚要说从郑树民那里拿的1000元钱,才给儿子的胳膊接上,一想不妥,就咽了回去,打了一个盹儿,接着说:“那时候他在北郊开了一个饮料厂,不是挺好的吗!后来又听说他搬到内蒙古,也挺好的呀!怎么现在跑回来捡破烂了呢!我猜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了吧。看在你和他是好战友的情分上,咱们又是一个屯子的,你和他媳妇的娘家还有亲戚关系,再说了,当年还是他媳妇给我摘下来的节育环,咱们才有的儿子,你就想办法帮一帮他呗。”
想要帮助郑树民,他们两口子真的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高卫国说:“我也想帮助他一把,但是他那个人是‘一根筋’的脑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我要是明说帮助他,他未必能接受。要不这样办:明天我让司机开车送你回屯子,你到他老丈人家问一问,他家现在住在哪里,再打听打听他的具体情况,然后你买点东西到他家去,偷偷的问问他媳妇,是不是家里遇到什么困难了,如果要是缺钱,问他要用多少,只管说,1万、 2万 、10万 、8万都不成问题。如果郑树民他愿意到我们公司里来上班的话,我可以给他安排一个中、上层的经理让他干,待遇也是公司里最高的。”
第2天,吴媛媛按照高卫国所吩咐的,打听到了郑树民家的住址后,买了一兜苹果来到郑树民的家。这是一个不到30平方米的小号两间砖瓦房,它坐落在城市与农村的边缘地带。一进大门,是一个20多平方米的小院,院子里停放着一台旧农用三轮车,车斗里装着一些还没有卖出去的破烂。走进房门,是一个和农村一样的大锅台灶房。在进过道门,是里屋,里屋的地面不大。靠南窗户下,是一铺从东到西的通长大火炕。屋地靠西墙摆放着一个老式样的、两开门的、浅黄色的立柜,立柜旁边放着一个“靠边站”的地桌和几个塑料方凳。吴媛媛走进屋里,看见郑树民躺在炕头上,便大声的喊了一声:“郑三哥,你这是咋的了?!”
郑树民这两天正在发高烧,他似睡非睡,迷迷瞪瞪,听见房门响,他还以为是妻子为他买药回来了,也就没睁开眼睛,当他听见有人喊他郑三哥时,睁开眼睛,他仔细一看是吴媛媛,便赶紧坐起身来。只见她烫着一个大爆炸样式的头型,蓬蓬松松,圆咕隆咚,活像一个大仙人球;两条经过人工修饰过的眉毛,渐细渐淡的深入发际,就像是一只乌鸦直起来的双翅;眼角上的皱纹似乎是被化妆品给抹平了,但还是能隐隐约约的看得见道道的沟痕,就好像是刚下过雪后的垄沟垄台;上下嘴唇子涂的通红通红的,就好像是刚刚吃过死孩子一般;她穿着一件雪白色的、毛朝外的貂皮大衣,活像是一只站立起来的北极熊。她右手拿着一只爱马仕牛皮银扣深红色女士长款钱包,左手腕上戴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大金镯子,手上提着一兜苹果站在地中央。
郑树民很是惊讶的说道:“这不是媛媛妹妹吗!我差一点没认出来,您真的是阔气了!稀客!稀客!快请坐。”他说完,勉强的支撑着下了炕,接着说:“我家里没有茶叶,就给您倒一杯白开水吧。”
“你不用倒水,我不渴,你坐那,我和你唠几句嗑。”吴媛媛说完,把苹果兜放在炕梢,搬过来一个塑料方凳,从兜里掏出来一块方帕子,掸了掸凳面上的灰尘后,坐在郑树民的对面,说道:“我今天回屯子,碰见你老丈人了,才知道你们搬回到市里来了,这不是,我听说后赶紧过来来看你们。”
郑树民说:“客气!客气!你来就来呗,还带东西干什么!”
吴媛媛又把方凳往郑树民跟前挪了挪说道:“早先你在市北郊开饮料厂,那时候多红火啊,咋不干啦!后来又听说你去了内蒙古,当什么公司书记,不是也挺好的吗!现在怎么就混到这一步田地了呢……捡起破烂了呢!”
“什么田地!捡破烂怎么了!我觉得捡破烂挺好的呀!我一不偷别人的,二不抢别人的,三不坑别人的,四不骗别人的,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挣钱养家糊口,哪儿不好了!这要比用卑鄙的手段发横财强的多,至少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郑树民有点激动地说。
吴媛媛被郑树民这么一顶,赶紧说道:“三哥……”她把哥字拉的老长老长的,“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这不是看见你吃苦受罪,心里不好受吗!小时候你救过我一命,后来你又借给我钱救了我儿子,你的大恩大德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说到这里,她从包包里掏出1000元钱,“这1000元钱是你借给我的,还给你。”然后她又从包包里掏出一沓子钱,塞到郑树民的手上说:“这是1万元钱,是我送给你的,任何人都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赶紧把它放起来。你媳妇要是问这钱是从哪儿来的,你就说是捡来的,也别说是我给你的,千万记住了。”
郑树民把那1000元钱揣进兜里,把那一沓子钱用手掂量掂量,然后用左手抓住吴媛媛的右手,把那一沓子钱拍在她的手心上说:“这钱你拿回去,我不能要,我现在虽然不富裕,但是我不缺钱。”
吴媛媛说:“我的傻直傻直的三哥哟!这些钱就算是我报答你的恩情,或者说就算是我给你的利息钱,总可以吧,你就别推辞了,快收下吧,等一会儿你媳妇回来看见咱们俩撕撕巴巴的不好。”她一边说一边把那一沓子钱往郑树民的手里塞。
郑树民死活都不接那一沓子钱。他说道:“我救你,那是出于人的本能,就是别人掉到河里去,我也会去救的,根本就没想到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困难的时候求到了我,我帮助你,就是别人困难求到我,只要我有,我同样也会帮助他的;借给你钱的时候,我当时不是跟你说过吗!说,你有,你就还,你没有,就拉倒。我借给你钱,根本就没打算往回要,更没想朝你要什么利息钱。现在你一下子给我这么多的利息钱,我就更不能收了。”
吴媛媛怎么说,郑树民就是不要这钱,她有点炫耀的说:“现在这1万元钱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妹妹我不是跟你吹,我打一场麻将输个万儿八千的,那都是常事,我根本就不拿它当一回事儿。如果你要是嫌这1万元钱少的话,你说个数,妹妹我连眉毛都不眨一下,立马就给你送过来。”
郑树民说:“我知道你们现在是腰缠万贯,财大气粗,但是我现在确实是不缺钱。在石佳慧那边论辈分,我还得管您叫一声大婶,对吧!大婶,请您把这钱收回去,我真的不需要,您的心意我领了。”
吴媛媛很不情愿的把钱重新装回包包里,说道:“我临来时,高卫国对我说,他们公司缺一个部门的经理,他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干,工资的待遇,按照公司最高的标准给你发,你如果愿意的话,明天就可以去上班。”
郑树民说:“谢谢你们,你们的好意我领了,实话对您说吧,我上班都上的够够的了,不愿意再受别人的辖制,你看我现在多好啊,多自由啊,愿意干,我就干,不愿意干,我就在家里呆着,不用低三下四的看别人的脸色,更不用奴颜婢膝的去讨好他人。”
给他钱,他推三阻四说啥都不要,就好像是这钱会咬到他的手,给他安排这么好的班上,他又不想低三下四,奴颜婢膝,见过二逼的人,但没见过这么二逼的人!难怪高卫国说他是“一根筋”的脑袋。他小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啊!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懂人情事故,傻里傻气的呢!吴媛媛站起身,还想再劝说他几句,便说:“你和高卫国是多年的好战友,他和你老丈人还是表兄弟,你要是到他们公司上班去,他能亏待你吗!等石佳慧回来,你们两口子再好好商量商量,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你什么时候去,高卫国他都能欢迎你。”说完她就往外走,走到大门口,她回过头对郑树民说:“你回屋吧,等哪天高卫国有空,我们俩一起来看你们两口子,让高卫国安排咱们下饭店。”
郑树民连连摆手,一连说了好几个别字,“您可千万别让高卫国到我们这里来,我这灰土燎灶的窝棚里会弄脏他的名牌衣服,也会玷污他高贵的人格。”
吴媛媛一听这话,气呼呼的钻进汽车里,“咣当”一声关上车门,冲着司机说:“开车!太气人了,真是巴拉狗子坐轿……不识抬举。”
石佳慧为郑树民买完药回到家,看见炕上放着一兜苹果,问丈夫是谁送来的?
郑树民告诉妻子说苹果是吴媛媛送来的。然后他把吴媛媛让他到高卫国的建筑公司去上班的话,告诉了妻子。把吴媛媛还给他1000元钱的事隐了起来。因为当时他借给吴媛媛钱的时候,他就没打算往回要,所以也没有记账,石佳慧也不知道。现在如果把这事说出来,怕引起妻子不必要的猜疑。吴媛媛要给他1万元钱的事,就更不能说了。
石佳慧一听非常高兴的说,“他们两口子还真够意思,没忘了咱们,还上门来找你,让你去上班,等你病好了,你就赶紧去吧。”
郑树民把脸往下一拉,凶巴巴的说道:“我就是去掏大粪,我都不会去他高卫国的建筑公司,去当什么经理。”到这时候,他才把高卫国曾经写匿名信告他的事,对妻子说了一遍。然后他对妻子说:“一开始当我知道这件事情后,我非常的恨他,恨不得一刀去捅了他。可是后来我仔细的一想,我不但不能怪他,我还要感谢他。因为我确实不是一个当官的料。我妈曾经对我说过,如果我真的当上了大官,那就有进监牢狱甚至掉脑袋的危险。你说我能不感谢他吗!我不想上他高卫国的建筑公司去上班,不是怕他,也不是恨他,更不是看他发了大财,心里不平衡而嫉妒他。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人没有办法再相处下去,我们两个人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没办法共事。你给我记住了,还是我以前对你说过的那句话,以后咱们就是穷死、饿死也不能上他们家去讨一文一分,人活着就要活出志气来。一会儿你把那一兜苹果换一个包装给高卫国的爸、妈送去,咱们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你也应该去看一看你姑奶、姑爷了,空着手去不好。”
石佳慧把那一兜苹果换了一个包装,提着找到《卫国建筑公司》,她姑爷把她领进屋里,她姑奶拉着她的手说:“你看看你这孩子,来就来呗,买东西干啥!你快坐老姑奶跟前,让我好好看看你,10多年没见了吧,一点都没显老,还那么年轻,就是有点瘦了。”
石佳慧问道:“老姑奶,你的身体硬了吧?我老姑爷的身体也好吧?我大叔、大婶他们的身体都好吗?他们现在都忙啥呢?”
老太太说:“我这把老骨头硬朗着呢;你老姑爷的身体也没有毛病;你大叔头些年搞建筑,挣了钱,就建造了这栋大楼,成立了这个公司,把我和你老姑爷都接了过来,他呀,就是忙,整天也不着个家;你大婶嘛,她Tm的更忙,这一天把她忙的,吃完饭,把饭碗一推就出去打麻将。”
石佳慧又问:“我那几个妹妹和弟弟他们都好吧?”
老太太说:“那三个丫头都出门子了(出嫁),那个小子还在上学。他在学校里根本就不好好学习,不是招灾,就是惹祸。老师也管不了他,老师经常打电话找家长告状。你大叔工作太忙一一不管;你大婶也忙一一更不管。学校找开家长会,他们俩都不去,只好让你老姑爷去应付。那小子在学校里的成绩,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一一倒着数。跟他们两个人说,你猜你大婶怎么说,她说,学习不学习有什么用,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就有一切,有钱就可以买官儿当,将来等他长大了,让他爸花钱给他买个市长干。你说气人不气人!”
第27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