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废品,捡破烂,供儿上学,
开三轮,无执照,车子被扣。
郑树民辞了拉砖的工作后,又找了几份工作干,但都因为挣的钱太少而不干了。他想,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再不想办法多挣点钱,这冬天都难过。总这么给别人干,不但受累,还不挣钱。如果自己要是能有一台车,再想办法干点啥,那就好了。于是他又想到哥哥,自己现在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哥哥也许能帮上忙。
肆虐的西北风骠着飞雪,像野马一般,嗖嗖嗖的在大街上横冲直撞。郑树民下了汽车,把棉帽子的两只耳朵放下,系严实了,把棉袄贴身的裹了裹,两只手深深的袖在袖筒里,冒着飞雪直奔哥哥家走去。脸蛋儿露在外边的部分,冻得像锋利的小刀在刮肉般的疼痛难忍。本来他可以花两元钱打一台港轿走,他实在是舍不得花兜里的那几个钱儿,还是走着走吧。
郑树民哥哥家的酒坊已经停工了,嫂子坐在炕头上一个劲儿的咳嗽。哥哥把他让到屋里坐下后,就到厨房里做饭去了。“大嫂,你得的好像跟咱妈得的是一样的病,为什么不让我哥领着你去医院好好的治一治。”
嫂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好像是…差不多,天气越冷…咳嗽的…就越严重,天气暖和了…也就好了。你哥领我……去医院……看过几次……一到医院……就先给你……做一通的……检查……又拍片子……又照相……又化验屎……又化验尿……还抽血……花了不少的……冤枉钱……不说……病一点儿也治……医生……非让我……住院治疗,要是……住进了……医院……那钱串子……还不得……倒着拿,也不见得……能把病……治好。”
“我记得咱妈在世时,佳慧给她用过几种药,效果很好。要不要哪天我让佳慧过来给你治一治。”郑树民看嫂子咳嗽的厉害,就上前帮她轻轻的敲打后背,一边敲打一边说。
“那可是太好了!”嫂子喘着粗气说。
郑树民的哥哥炖了一碗大豆腐,蒸了一小盆鸡蛋羹,炒了一盘花生米,切了一小碟猪头肉,舀上一酒瓢自家酿造的60度小烧,端上了桌子。哥俩一人先倒上一大碗酒,哥哥把酒瓢放回到酒缸,哥俩一边喝一边唠了起来:“你不是在内蒙古那里干的挺好的吗!回来干什么啊!商业部门,不是管钱,就是管物,别出什么问题了吧。”
郑树民喝了一口酒,又夹了一个花生豆放到嘴里,慢慢的咀嚼,咽下去后说:“我只不过是商业公司的一个小破书记,没有权利管钱、管物,顶天就是陪陪上级领导吃吃饭,玩玩而已,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我回来的主要原因是:早先是计划经济,那时候的商业特别红火,也非常吃香,老百姓想要买到一点紧俏的商品,都得托关系,走后门;现在是市场经济了,也就是说,买卖的渠道改变了,所有的商品,只要不是违法的,就可以随便买,随便卖。这样一来商业公司的作用就没有了,所以我们那个商业公司就黄摊子了,我这个破书记也就跟着失业了。如果说,我要是还愿意在那里干的话,我可以让毕德智帮我托一托关系,再给领导送上点礼,完全可以把工作调到镇政府部门,问题是我不愿意在那里干了。那个镇上连一个高中都没有,将来孩子要是读高中的话,就得到100多里外的某某市里去念书。有很多的孩子在家学习的成绩都很好,可一旦离开父母的看护,学习的成绩马上就下降。我姐姐家的那个大小子就是,他读初中时,始终是全年组的前三名,后来去市里读高中,没人看管了,学习的成绩马上就滑了下来。不到一个学期的时间,他学会了抽烟、喝酒、打架,更可气的是,小小的年纪开始谈起了恋爱。我家姑娘再有一年多的时间也要考高中了,一个小姑娘自己在外地读书,你说做家长的能放心吗!就算她不学坏,可那地方的教学质量也太差,升学率也太低,将来要是考不上大学,就得陷在那个穷山沟沟里。这一次经济体制的改革,虽然说把我的工作改没了,但是使我下定了决心,搬出那个穷山沟沟。只要是孩子日后能有个好前程,我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也值得。哥,我从内蒙古搬回来时,手里还有一点存款,可搬家这么一折腾,又要买房子,又给孩子们找学校,都花光了不说,石佳慧又到她娘家那边借了一些外债。我想,就靠给别人打工,一个月挣那么三头四百的,根本就不够用。所以我想买一台旧的农用三轮车,从城里的大市场购买一些便宜的东西拉到农村里去卖。”
哥哥一听,很爽快的问:“你需要用多少钱?”
郑树民伸出三个手指头说:“3000元钱就够。”
哥哥二话没说,到柜子里掏出3000元钱递给郑树民,然后坐回原位,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对他说:“你知道不知道,咱们县里的那个大姑因为贪污了公款被查出来了,后来退还了赃款不说,还被判了三年的徒刑,现在还在监狱里蹲着没出来呢。钱这东西,确实是好东西,但是你必须得是靠自己的真本事挣到的,才能花的踏实。你记住了,不干不净的钱,咱一分都不能用。大姑不就是因为她太贪财,才把自己送进监牢狱的吗!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喝量酒、使脏钱,早晚都是病’吗!”
郑树民听出了哥哥这一番话的用意,他表示说:“哥,你放心好了,我今后就是穷死也绝对不会用不干不净、来路不明的钱,我已经有过一次这样的教训了。”于是他把减到过300元钱,没有交公,被别人举报说他贪污了公款,提干部被刷了下来,多亏有何万年为他包庇,才没有受到处分,给哥哥说了一遍。
哥哥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接着说:“你从北山农场劳动服务公司走后不长时间,老郭老姑父到我这里来打酒时对我说:你建造的那个饮料厂,在你走后,其实就成了段明贵的了。他雇了一个人替他承包了下来,他小儿子是配料师傅。你走后没几天,他们就在原来的基础上开始生产了。临近过年的头几天,山上有一家林业局宾馆急着要饮料,段明贵租了一台汽车,亲自给送去。卸完饮料,大把的钞票装进他的腰包,他高兴坏了,领着司机和一个装卸工在饭店里吃完饭,又喝了点酒,在回来的路上,天上下起了大雪,路面像镜面一样的滑,在一个大下坡处,又是一个急转弯,由于车速太快,司机经验不足,再加上喝了一些酒,他一脚刹车,汽车的尾部猛地甩向右方,一下失去了控制,翻进了五、六十米深的山沟里,油箱里的汽油撒出来,燃起了大火。车斗上坐着的装卸工,在汽车翻的一瞬间被甩了出去,摔断了一条腿,捡了一条命。驾驶室里的司机和段明贵都遇难了。后来经法医鉴定,司机是被方向盘挤压而死,段明贵是被大火活活的烧死的。后来那个饮料厂也就彻底的黄了。”
郑树民听到这里,想起了妈妈对他说过的话:是你的,自然是你的,不是你的,千万别强去争,争到手,很有可能就是祸害,就是灾难。当初,段明贵不是硬从他手里把饮料厂抢去,他能死的那么惨吗!如果不是段明贵把他挤走,那个事故现场遇难的人是谁,那可就不好说了。想到这里,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郑树民回到家后,第2天就让石佳慧去哥哥家为嫂子治病去了。
郑树民到车马市场花了2000元钱买了一台旧的《金蛙》牌农用三轮车。他每天早上三、四点钟起床,开车到农贸市场和年货大街买一些便宜的东西,回到家,吃过早饭,领着妻子开车到附近的农村里去卖。如果碰上没有现钱的,可以用家里的废铜、废铁等废品换。他把换回来的废品拉回到城里的废品收购站卖掉,这样,每天下来,他们可以净挣五、六十元钱,如果赶上换回来的废品比较值钱的话,还可以挣得更多一些。大半年下来后,他把买房子时,妻子在娘家借的外债全还清了。他想:就这样干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欠哥哥的钱也很快就可以还上。
郑树民的两个孩子的学习成绩都非常好,这使他非常满意,干劲也特别足。
一个星期六,他到批发市场上了两筐水果,两箱挂面,又到一家烧饼店上了200个烧饼。妻子在家有事,不能跟他一起下屯。他一个人把这些货物拉到屯子里,处理完后,把车开到屯子头的一个垃圾堆旁边,捡了一些废塑料、废纸壳之类的,连同换回来的废品,捆好了,开车往回赶。当车开到城边儿离家还有10多里地的时候,被三个穿着警察服装的年轻小伙子给拦住了:“请把车靠边停下,出示你的驾驶证。”
郑树民赶紧把车靠边,停下后说:“没有。”
“行车证。”
“没有。”
“农机监理证。”
“也没有。”
“你这是5证俱全,啥都没有啊!这样吧,你星期一拿500元钱到某某乡的农机车管所去找我们办证。”他们几个说完,两个上了他的车开车走了,另一个下了公路走到一个大院儿,开着吉普车也走了。
郑树民就像是一根木桩子,被别人钉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开车离去,脑袋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嗡…嗡…嗡的响,耳畔不断的回响,拿500元钱…拿500元钱…”他傻呆呆的站在原地足足有10多分钟,当他的意识慢慢缓醒过来时,车已经跑的没有影了。他用双手拍了拍脑袋,又揉了揉眼睛,还是往回走吧!这儿离家还有10多里的路程呢,总傻待在这儿也不行啊。他还是早上六点多钟吃的饭,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了。他看到一家小酒馆,真想进去,要上一盘尖椒炒干豆腐,再美美的喝上二两小烧。他摸了摸兜里的那几个钱儿,实在是舍不得花,要不然花一元钱买一个面包,再花一元钱买一瓶矿泉水,先填补填补肚子,两元钱啊,两元钱我得捡40个矿泉水瓶子才能卖上两元钱,还是挺着吧,一会儿就走到家了。
第2天早上,郑树民吃完早饭,骑着自行车来到昨天晚上被堵住的地方,他想找到堵他车的那几个人……没有。他按照那人临走时说的某某乡的农机车管所去找,房门锁着。他猛然想起:对呀,今天是星期天,人家都放假了。于是他走出来,在附近前后左右的到处串,想找到他的车,转了一上午也没有找到。他回到家吃完午饭,骑上自行车又来到某某乡的附近。这一回他一边打听一边找车。在打听10多个人后,最后终于打听到了堵他车的那几个人的一些情况:他们三个人是某某乡农机车管所的,带头的那个胖子他姓孙,他家住在本乡供水楼子西面的第2个三间房。马口铁皮的房盖,特别显眼。
郑树民按照这条线索,找到了姓孙的家,从房门走出来一个20多岁,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男孩的漂亮的小媳妇问:“你找谁?”
郑树民说:“请问,这是孙监理家吗?”
小媳妇说:“是,但是他现在不在家。”
“我可以进屋里等他一会儿吗!”还没等小媳妇儿答应,郑树民推着自行车就往里走。他心里想:你让我进去,我进,你不让我进去,我也得想办法进去。
小媳妇一看他执意的往里走,也只好勉强的答应道:“可以,你进来吧。”
小媳妇把郑树民让到屋里,指了指沙发,让他坐下后,很客气的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问道:“你是他什么亲戚?找他有事儿吗?”
“我和他什么亲戚都没有,他们把我的车给开走了,我是来找他要车的。”郑树民缓了一口气,接着诉苦的说:“大妹子,我是刚刚从外地搬回来的,我东挪西凑的借了点钱买了这个破三轮车,就靠它在屯子里换点废品,捡点破烂,来供两个孩子在城里上学读书。大妹子,我真不怕你笑话我,我家现在都快要揭不开锅了!”他说到这里,鼻子有点发酸,说不下去了,便低下了头。
不一会儿的功夫,孙监理回来了,他看见郑树民坐在沙发上,很是生气,趾高气扬的问道:“你怎么找到我家里来了!是怎么找到的!我不是让你星期一到所里找我们吗!”
“只要你在这个地球上有影子,就会有人知道!怎么,我到你家里来,冒犯您了吗!”郑树民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但也带有一些生硬地反问了他一句。
孙监理一听,心里有点害怕:听这个人说话,好像有点来头,不是一般的“炮”,这个人不可深得罪了,万一日后他要是报复我可怎么办!于是他陪着笑脸的说:“没有,没有冒犯!我不是那个意思。”
郑树民站起身,从兜里掏出50元钱说道:“没有冒犯您就好!我来的匆忙,也没有给孩子买点礼物,这50元钱太少,我也知道拿不出手,但是我也拿不出更多的了,这点钱就算是我给你儿子买两块糖果吧!我只希望你能高抬贵手放了我。”说完,他把那50元钱往炕上一扔。
还没等孙监理说话,小媳妇赶紧上前带着命令的口气说:“你赶紧把车还给人家,这位大哥靠在屯子里捡破烂来供两个孩子在城里上学读书容易吗!”
孙监理一听媳妇发话了,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然后掏出笔说道:“我给你写一个纸条,你拿着到前面《壹陆捌》饭店找打更的老头,你的车就在那个饭店的后院停着呢。不过你得交给他20元钱的停车费,他才能让你开走。”说到这里,他捡起炕上的那50元钱连同纸条递给了郑树民,接着说:“这钱你拿回去,我不能要!不过,我劝你还是尽快的把那几个证办了的好,否则以后让别人堵住了你,就没有像我这么好说话了。”
郑树民把纸条装进兜里,把那50元钱往孩子的怀里一塞说道:“这钱权当是我给你儿子的见面礼吧。”说完他急匆匆的走出房门,跨上自行车就走。身后漂亮的媳妇还在喊:“大哥,我们不能要你的钱……”
在回来的路上,郑树民心想:这50元钱相当于我一天的收入,给他们扔下一点都不可惜,因为,万一日后再叫他们堵住,他还会网开一面的。
第26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