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室中,响起一阵狼吞虎咽的声音。
叶惊麟看着开始吃起东西的佛珠说:“小子,这就是天掉下来当被子盖的精神,这就是人和畜牲的区别。我们休息恢复,补充营养,是为了替这个世间排忧解难,劳作行善;并非浑浑噩噩,懒惰消沉,并非吃饱睡,睡饱吃,而是极高深的修行学问。你想通了没?”
佛珠一边吃一边眨眨眼说:“叶先生,我这下明白许多了。好像原来也并不高深,只是之前没想通而己。”
僧侣如至说:“其实叶公子说的这些我们以前都学过的,只是心念一生后便忘了个干净。看来,再好的学问也要身体力行,不断实践才会有大用。否则读万卷书亦不如行百里路有益。”
叶惊麟笑眯眯地用手指隔空指了指如至说:“不错,聪明人。”
这一指过去,叶惊麟竟发现有一道旁人无法窥见的绿光蕴聚在指尖上。
叶惊麟惊喜道:“想不到竟然突破了!这是绿气——增寿绿气。我终于能掌握新的改命神通。”
之前天赋异禀的叶惊麟在寒门悟通了望气、减寿这两门神通之后,他便遇上了修行上的瓶颈,再无法往上突破。于是便下山入世修行,期间结识了报国寺的天光大师,结为好友。
想不到他两番点化天光大师的弟子们,竟不知不觉中为自己积得了功善,使修为也获得了意外的突破!
众僧闻听叶公子修行上有了突破,都向这位睿智的少年合什致贺。
“好,来来来。”叶惊麟仰天一笑,道:“一起吃饱来,然后好好睡个觉,明天起床咱们继续使唤金国人。哈哈。”
众人相视而笑,心中的阴郁一扫而光,新的希望在这间小小的方丈室内悄然重燃。
是夜,皇城上空寒风四起,大雪纷飞,似乎老天也不忍再看到城中的浓重血色,欲以厚厚的白雪掩盖弥章。
六僧已依叶惊麟的开解,熟睡了过去。经历了如恶梦般的昼夜,他们早已身心疲惫,几近虚脱。
听着佛珠均匀的呼吸声,叶惊麟轻轻为他挽好棉被,心疼地说:“真是个坚强的孩子,好好睡上一觉吧。”
他又分别为其他五僧小心地检视了一遍伤势,知道都没有性命之忧,才轻轻地拉开了厢房的门,闪身步出了方丈室。
门外守护的两名卫卒见是叶惊麟,连忙行礼道:“叶公子晚上好。可是还有什么吩咐?伍长大人交待过,让我俩尽心为各位效劳。”
叶惊麟迎风上前数步,走到院落中站定,说:“如此大雪,我想出去走走,看看这座世上最繁华璀灿的皇城如今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一卒上前,躬身道:“叶公子有所不知,我王颁布了安民榜,夜间执行宵禁,禁止在街道上随意走动。此刻若公子出去,恐怕会有不测。”
叶惊麟颔首轻笑:“好一个禁止走动,不就是让百姓在家里乖乖地等候搜刮么。”
另一卒说:“负责宵禁巡逻的可是你们自己的军队。捉捕违反安民榜的也是你们自己的军队。如今负责收取钱币的也是你们自己的军队。我王仁慈,公子可不能归怨我王。”
叶惊麟眼色一寒,遥望皇宫中那些巍峨的宫阙,嘴角露出一丝森寒的怒意,眼中的怒火仿佛会燃尽这腊月的凛冽寒意。
两名士卒见到叶惊麟的脸色不善,都吓得后退了一步。他们一左一右堵在叶惊麟面前,真怕这位少年会硬闯出报国寺去,那时他们真不知如何向伍长交差。
好在叶惊麟轻叹一声,说:“你们去找些草席来,我要去收敛一下寺内死去的僧人和百姓。暴尸冰雪中,并非佛门所乐见的事。”
说完,也不管两卒是否答应,便独自迈步向寺院中那些死去的尸身走去。
两名金国士卒飞快地禀告了伍长完颜阿踏。
阿踏醒来,坐在他的私人军帐中,喝着酒,隔着帐幕,冷眼注视着叶惊麟将一具具地尸体抱到大雄宝殿前的丹墀地坪之上。
有偏将上前说:“伍长,这小子特么的太放肆了!没有大人的同意就胆敢给那些中原人收敛尸体,真当我们不敢动他!王子欲请的是那老和尚,又不是请这毛头小子,我这就上去剁了他!”
听他语毕,帐外立即有十几名豺貊般的金将“噌噌噌”地从腰间拔出了森寒的佩刀。一把把明晃晃的钢刀,映衬着雪色烛光,仿佛野兽的獠牙,冰冷碜人。
完颜阿踏脚踩着酒坛,仰面喝了一大碗酒,沉声道:“传令,众兵将为那小子打起火把,把报国寺每个角落都照亮了,谁也不得给那小子找麻烦。他要草席,就拿给他!收尸而己,不收的话引发了疫症你们谁来负责?俺答应了王子,在他到来前会好好对待这些人,自然要履行诺言。他楞的这冷天气,俺今晚要好好睡一觉了。若谁再来烦我,看我不砍他全家。”
众金兵愕然,半晌才回过神,只得纷纷悻悻地收起武器。他们都是凶蛮成性的人,叶惊麟等人就如同狼群嘴边的羔羊,时刻挑动着这群金国兵将嗜血的神经。
但伍长的命令,他们无法不服从。草原的法则,就是唯王独尊,唯狼首是瞻。完颜阿踏是数百金兵的头领,他的话没有人敢违抗。
于是,数百兵卒挑起火把、灯笼,将整个报国寺照得亮如白昼。数十名心中不服的金国将军手持利剑,怒视着不慌不忙地收敛着尸体的叶惊麟,试图用兵威吓退这个少年。
怎料少年对这些装腔作势的将军们根本视若无睹,丝毫不为所动,在报国寺中一次一次来回走动,自顾自地将死在报国寺中的尸体一一排好,掩上草席,一直不眠不歇干到日出东方。
谁也没有注意到,报国寺上两双明亮的眼睛一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直到破晓,两道纤细的黑色身影才悄然从报国寺的房棱上飘然离去。那身影郝然是两名年青的女子。
这两道黑色的女子身影趁着夜色的余荫,连继数十个纵跃,便隐没在了无际的皇城巷院之间,没有任何巡城宵禁的卫兵发觉,就仿佛两道鬼魅一般。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叶惊麟才收敛完所有丧命在报国寺的人,有僧侣,也有躲入寺内的百姓,一共37具遗体。
叶惊麟统统为他们整理好了衣物,收拾了遗容,盖上了草席。他喘着气坐在了石阶上,指着身边的一排金国兵说:“你们,立刻给我搭个大棚架,我要把这些遗体都放上去进行火化,快!”最后的快字,他说得特别大声,仿佛要发泄无限的恨意!
那排金国兵极不情愿。无奈伍长还没醒来,又无人敢去叫醒他,只好听从叶惊麟的意思,乱哄哄地四处找来木条搭建棚架。
金兵众忙碌起来的时候,叶惊麟悄然来到一具死难者遗体旁边。
只见他单手结印,口中低念法诀,指上又出现那道只有他看得见的绿光。他用这道绿光,在另一手的掌心中写下一个“增”字,完后掌心将那个泛着绿光的“增”字向那位死难者心口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