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睡在小宝房里的母女两人被外面的声音惊醒，出来一看，李强两人抱着孩子正往外走。
“这么早，你们干什么去？”
“小宝发起烧来了，我们去医院。早上你给咱娘做饭。”李强匆忙中回头说，Emma推着他往外走：“快点，快点！”两人都是面色苍白，小宝蔫蔫地趴在妈妈肩上，哭的劲儿都没了，看到奶奶和姑姑，吓得搂紧妈妈的脖子，咧开嘴又想嚎。
门咣地一下关上，姐姐回头，见老娘怔怔地扶着门框正不知如何是好。看看墙上的表，刚四点：“再睡一会儿吧，还早呢。”
“咱，要不一块儿去？”
“别再惹气生了！这回来又得说是咱接孩子接的。”她扶着老娘回屋，“我说别接吧，你不听，接出事儿来了吧！”
“关接什么事啊？她不回来哆嗦着给孩子又洗又涮的，一点儿事儿没有！都睡得好好的了。”
“什么好好的了！睡五分钟哭半个钟头。她这个儿太邪了！”
“宝强小时候可听说了，哪和这个似的，让跟着谁就跟着谁，你俩都是跟着奶奶长大的。”
“人家她家里都是跟姥娘长的。行了，别说了，也别管了，等白天看看，不行咱走吧。反正宝强也没事了，再待下去，指不定怎么着呢！”
“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我这儿是给她养的啊！”老太太感叹一声，慢慢躺下去，“一起根儿我就看不上她，你说说，又没个学历，又没个正式工作的，宝强怎么就看上她了呢？长得又不是多好，腰没腰，胯没胯，生个孩子都没劲儿，差点儿把孩子给憋死。”
“她会妖嗳！你看那一堆玩意儿。这城里的不扫黄吗？”
“女人不是光干那个的。这灯一关，什么玩意儿也看不见，都白搭。得管家，管男人。那么晚了，回来不让男人吃饭，得先干活儿，你说这叫啥事儿！”
姐姐不再说话，知道接下去，老娘会没完没了，上了年纪的人本来觉就少，她可是累得不行了。小宝那个哭啊，不吃不喝不听，哄下天来也哄不好他，只是他自己哭累了会歇一会儿，攒点儿劲儿接茬儿再哭。她想自己的孩子了，为了来看兄弟，她把孩子送到奶奶家去了，平时也都是姥姥看着的，送去那天也是不高兴。平心而论，当闺女的都是更放心自己的娘家妈。婆婆跟娘家妈怎么都不是一回事儿，就像老娘，嘴上说“闺女儿媳一样看待”，实际上看到亲闺女，那脸上的表情都跟看到儿媳妇不一样。
天光仍然是黒的，有薄薄的雾气缭绕，空气很潮。不知何处传来哗一下哗一下的声音，李强知道那是清洁工开始扫马路了。安抚着儿子，偷偷看一眼身边的老婆，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在翻腾。
小县城来的男人找一个大城市平民的姑娘成家，单单这么一摆，就能让人听出无尽的繁琐家事。双面胶的酸甜苦辣，他李强一样不少地尝了个够。
所谓近的臭，远的香，平时老娘跟老婆分居两地，互不搭界还好说，但凡是有机会凑到一起，三两句不和就互掐一通，他能做的就是哄完这边儿哄那头儿。Emma原不是这样的，就是对婆婆的挑剔也只当成是一个普通城郊结合部的老太太的常见毛病，但就在有一次他喝大了，吐露出当初结婚时老娘对她的百般不满意后，Emma对他家人的态度来了个天翻地覆的转变，对婆婆哪怕是无心的什么话她都放在心里，听不惯就直接针锋相对。
坐进出租车的一霎那间，鼻子里好像闻到一股糊味儿，脑子里不禁忽地闪了一下，还没等他抓住那个飘忽的感觉，儿子烧得发烫的脑袋挨上他的脸。
“快点儿，去儿童医院！”他说。
Emma从昨晚进家见到儿子被婆婆接回开始就没有直接跟他说过一句话，有事就拿孩子说：“乖乖，让爸爸……”如此。他知道她的火大了，太大了，火源太多了，她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发泄点，不知从哪个源头灭起。
儿子会生病，他没敢说是意料中的。Emma跟孩子在卫生间的时候，他收拾完卧室去扔垃圾，在厨房里发现了一大堆冷饮的包装，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食品的袋子。娘和姐姐为了哄孩子不哭，肯定是不停给他吃他喜欢吃的东西，可就算是个身体健康的大人，一晚上吃十几支冷饮也受不了，何况孩子？他赶紧藏起了那些东西，一夜没睡就等着出状况。
Emma睡得也不踏实，几乎是在李强摸到孩子体温升高，开灯想看看的同时，马上就坐了起来，二话不说，赶紧收拾东西，准备上医院。
司机看出是带孩子去看病的，把车开得飞快。儿子低声哼哼着，又困，又不舒服，扭着身子想要他抱，他犹豫着。他还能抱儿子吗？他身上多脏！
见李强连儿子的接触都拒绝，Emma不禁有些心灰意冷，缓缓地说：“给孩子看完病，你先回去一趟，让他奶奶姑姑赶快走！”
他下意识地想说：“不可能，怎么着也得等孩子好些了，她们才能放心。”
Emma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冷冷地说：“等她们走了，给我打电话，我带孩子再回来。不然就不用打了。”
这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有她无我，有我无她，你看着办吧！
“别逼我！”李强低声说。
“我从不逼你。我想帮你，但她们在，不仅你自己的问题解决不了，还会节外生枝，有害无益。”Emma很冷静，“我能力有限，只能一件事一件事地办，都堆给我，我受不了。”
“我也一样。”李强想说他不想看她压力太大，他受不了她受委曲。但Emma会错了他的意：“你是男人！受不了也得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