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ma在小花园里坐到近午夜时分，几乎认为自己要坐等到天明的时候，一双熟悉的手落到她的肩上。她转身，一下跳起来扑到李强的身上，痛哭起来。
李强哆嗦了一下，似乎不知是该抱紧她，还是拍拍背，哄哄她。犹豫间，Emma敏感地觉察到了，他回来后，她只要一挨近他，就会出现这种一惊一乍而后又迟疑不定的反应。
她慢慢抬起头，路灯昏暗的光穿过树叶后像是晃动的水波，荡过李强更加阴气沉沉的脸，不禁抬手想摸一下。李强一颤，下意识地猛地推开她，随即又被自己所作所为吓住了：“宝贝儿，我……我不是……”
Emma被推到树影里，李强完全看不到她的脸色，上前一步：“对不起，我……”
Emma一动不动，李强试着上前轻轻拉起她的手：“宝贝儿，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出了什么事？”Emma幽幽地问，“什么事让你开始这么不愿意和我亲热？”
李强的手收紧了，拉近她的手，贴到脸上，Emma触到他有些扎人的胡茬儿。
“强哥，还有什么事不能讲？是女人吗？”Emma万分不愿证实她直觉的猜测，但如果自己不问，等李强自己说出来，不知该是多么漫长的一个过程，在此期间还会有多少变数。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等着这个疖子自行往外拱出头儿，还不如干脆把它挤出来。
李强不出所料地一抖，手一松，Emma让自己的手滑离他的脸：“老公，酒能乱性，这是你自己说的，我知道那天你喝得太多了，心情又不好。如果……如果是这样……是不是蔡镜……她……”她越说越困难。
“不是！”李强低声说，语气很坚决，很肯定。Emma稍松口气：“是那些学生给你找的……小姐？”
“不，不是，不知道，我说不清楚。”李强的声音里透出了一种压抑着的烦燥。Emma克制住步步紧逼的想法，这种口气表达的情绪她很熟悉，或者说这些天来她很熟悉，接下来会是野性的暴发，重归什么都不说的起点。疖子还没熟，能把他招回来已是大不易，能确定与女人相关是一大进步，已经是露出一点点头了。她不说话，等着他变得急促的呼吸平静下来。
“强哥，咱们回家，还是去哪儿？我累了。”许久，她试着说。又等了许久，就听李强长叹一声：“走，回家吧。”伸手过来牵住她的手，她赶忙紧紧抓住，好像抓住什么失而复得的东西，生怕再弄丢了。若干天来，他第一次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手拉手的。
大姑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看来是在等他们。儿子的卧室门关着，他们的卧室门倒开着，Emma想起那一地的东西，气又渐渐往上涌。大姑姐看见他们进来，赶紧站起来：“回来了？吃饭了吧？有给你……你们留的。”
“咱妈呢？”李强问。
“睡了。”姐姐看一眼Emma，有点儿怯，“搂着小宝。”
Mmma一下瞪大了眼：“小宝？小宝回来了？他怎么回来的？”
就像回答她的问题，儿子屋里传来嘹亮的哭声：“妈妈，妈妈，我要妈妈！妈妈，爸爸，妈妈！”接着是婆婆低声的哄劝声，儿子的哭声更响了，听得出已经变得嘶哑。
Emma一把推开儿子的房门，小宝挣扎着要爬起来，奶奶正试着摁着他，不让他动。Emma上前拨开婆婆的手，把儿子从床上抱了起来：“小宝乖，不哭啊，妈妈在这儿呢，看看，爸爸也在这儿呢，不哭了哦！”一边哄着，一边往自己卧室去，“乖不哭了，今天跟妈妈睡好不好？妈妈给小宝洗澡，让爸爸收拾床，不哭了，再哭就不帅了哦！”
打开灯，李强看到屋里一片狼籍，不用问，用脚指头都能猜到他走了这里出过啥事儿。他赶忙开始收拾东西，老娘跟到门边：“宝强，吃饭了吗？先吃饭吧，吃完再拾掇。”
李强没说话，Emma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床单、枕套、毛巾被等东西，搭到床边，哄着稍有点儿平息的儿子：“妈妈拿东西，拿衣服给小宝洗澡啊，乖乖的。让爸爸换上新床单，好吧？换上小宝最喜欢的维尼小熊的，好不好？来，咱们去给小宝拿衣服。”转身往外走，毫不犹豫地用身子撞开门口还在劝李强先吃饭的婆婆，就当是一扇半掩着的门。
小宝一回头，见妈妈抱着他又往他刚出来的房间里去，嗷的一声提高嗓门儿哭起来，双脚乱蹬：“不找奶奶，不找奶奶！妈妈，妈妈，爸爸，爸爸，不找奶奶！”
“妈妈给小宝拿衣服，不哭，不哭，拿小宝衣服。”Emma又心疼又生气，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儿，竭尽全力抱稳小宝，同时压住怒火。无论如何，今天晚上，什么事都不能再说了，孩子再哭下去，非得生场大病不可。
“强哥，你换好了给小宝去拿衣服，他怕进那屋了。”冷冷地说完，抱着孩子进了卫生间，“乖，让爸爸去拿，咱们不去了，不哭了，咱们不去了。”
关上门之前，听见大姑姐劝：“妈，别管了，你先睡去吧，说不让你接，你不听，他还不习惯。”
“什么不习惯的？没人吵吵，孩子都睡着了。”
“行了，妈，”李强说，“你别管了，都太累了，有事明天再说吧。姐，你也睡吧。”
克制，一定得克制住！Emma放在水龙头下试水的手哆嗦个不停，她坐在浴盆边，让小宝坐在自己腿上，孩子还在抽泣，考拉一样紧紧搂着妈妈的脖子。
李强进来送孩子和Emma的衣服时，看到孩子已经不哭了，坐在水里，打着哈欠，玩儿着水，任由妈妈拿澡花擦洗，看上去已经完全放松下来。Emma低着头，头发乱乱的，不时抹一把自己的脸。
“小宝抬抬屁屁，妈妈洗洗小宝，来，再抬下。”Emma轻声哄着儿子，没注意到李强迅速失色变得惨白的脸，以及直勾勾的眼睛，双手紧攥，原本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被他抓成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