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血从辰月的大腿上飚出,迅速濡湿了裙摆。
“别动!”辰月冷冷地看着修罗的眼睛,任由缀星插在自己的腿上。
修罗悻悻地收回了重刀。
“要么你走,要么我死。”辰月无法掰开辰星的手掌,只好以同样的倔强回视他的双眼。
辰星的嘴角颤抖着,嗫喏着想说些什么,可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纵有千万无语也是无济于事,分别已成定局。
咴咴咴咴!
激昂清越的马嘶声从不远处传来,所有人都转头去看,只见一匹青黑色的骏马驰骋而来,宛如一道乌青的闪电,马身上星罗棋布的纯白斑点随着牠的奔跑而在躯体上舒展开来,好似流星雨划过。
“星骐!”
辰星又惊又喜。
冲天的火光,滚滚的浓烟,没有引来戍北国的援军,却招来了忧心主人的星骐。
星骐四蹄翻飞犹如蜂翅,眨眼间已到了包围圈的边缘。
四周的狼骑见状急忙上前封堵,却见星骐左突右闪,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堪堪避过袭来的刀锋、锐爪和狼吻。
辰星看在眼里,暗暗地为牠捏了一把冷汗。
星骐奇迹般的避开了所有拦截,但修罗的刀却在此时迎头斩下,快如闪电,星骐终于避无可避。
铛!
辰星双手持着染月将重刀格开,星骐从对峙的两者旁一闪而过。
星骐从小就认得辰月,也从她手里吃过不少马草蔬果,自然对她极有感情。
见她受伤,当即伏下身子,跪卧在了辰月身侧,马嘴扯着她的裙摆让她上来,辰月却记挂弟弟的安危不肯上马。
“走!他们要的是你,你走了他们会去追你,我才好脱身!”辰星在与首领的缠斗之中,抽空大吼。
辰星分心之际,躲闪稍慢,重刀立时划破了他胸前的衣襟,一缕鲜血溅了出来。
眼看辰星分心受创,辰月一咬牙,跛着腿爬上了马背。
星骐待辰月坐稳,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脖颈后,长嘶一声起身欲走。
狼骑却在此时追至。
辰星在激战中无暇顾及,星骐却听得背后风声,奋起全力尥起后蹄,一蹶子蹬在了探来的狼头上。
咔嚓一声,脖颈断裂,狼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折向了后方,背上的骑士随即栽倒在地,稍稍阻碍了其他狼骑的追击。
星骐得意的发出一声嘶鸣,转眼间拉开了距离。
辰星眼角瞥到他们脱险,卸下了心头的重担,刚想专心应敌。
谁料星骐见主人陷入苦战,徘徊着不肯远去,竟调转过身,作势欲冲将过来接应辰星。
狼骑们见状,纷纷放弃了追赶,反欲将辰星团团围住,以逸待劳,等着星骐自投罗网。
修罗重刀一磕,辰星抵挡不住染月剑身传来的澎湃巨力,飘身后退。
修罗随即哇哩呜噜的一通指令,狼骑们便汹涌地围上了辰星,凶厉的目光似欲将他千刀万剐。
眼看辰星被困,修罗便立时拨转了狼头,独自朝着辰月追去。
辰星见星骐不走,眼看着修罗驭狼追去,心下大急,高呼一声:“快走!”
星骐也察觉到情况危急,顾不得主人,转身撒蹄狂奔而去。很快,一逃一追的两道身影便消失在密林掩映中去。
辰星见星骐驮着辰月终于远去,虽然自己身陷囹圄,心下却是出奇的放松。
狼骑们比肩接踵,将他围了个密不透风。
辰星心有所想,先前遭遇的是戍北国遣来打探他们下落的觅踪营,在查探到他们的行踪后,驰援而至的竟不是如潮的戍北大军,却是深入戍北国边境的魔族狼骑,看来,落稷当真已跟魔族勾结在了一起。
但这无疑是个相较之下还算不错的境遇,毕竟与漫无边际的戍北大军相比,突破八个半狼骑组成的包围还是存在有不小可能的。
辰星细细观察,发现每一名魔骑的重刀上均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而他们自己的身躯上虽有纵横交错的伤疤,却没有一条是新近产生的,看来,这队狼骑在他们之前,已遭遇过一场战斗,或许不能说是战斗,而是一面倒的屠戮。
林中的野兽多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察觉危险气息与冰冷杀气的感官之敏锐,远非人族可比,这从入林以来从未碰见过任何野兽便可得知。
魔族和朔狼的危险程度,自然并非辰星一行人所能比拟的。
所以,魔骑刀上的血迹绝非来自于林中的野兽,也并非来自于他们,应是来自于林中的第三方势力——北卫军!
魔族袭击了本应作为盟友的戍北国军队。
落稷的父亲欺骗了落稷。
或者,魔族欺骗了落稷父子二人!
只有这两种情况!
辰星只凭借魔骑刀上的些许血渍,联想到了一个如此令人震惊的结果,并且他坚信着自己的推测没错。
细致入微的洞察力使他将近来发生的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他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任他猜破脑袋也想不到的是,他与辰月之所以有此一劫,乃是源自于一场阴谋,一场策划了三百余年之久的阴谋。
魔族上任祖巫于上古648年7月15日,召集各部大巫去往荒原圣殿,见证可改变六族鼎力格局的谶语诞生,同时也以血腥的手段挑选出了自己的继任者——第二任祖巫——古那歧·荒原咆哮。
古那歧这三百多年来,除了修习巫术之外,便是遵从着谶语的预示,秉承着祖巫的遗志奔波在北荒魔族各部之间,皆是在为这一天的到来做着筹备。
而夜暮林作为谶语中提及的关键所在,更是成了他所要顾及的重中之重。
于是,魔族各部都被他调动了起来,一方面寻找魔族境内位于夜暮林边七月生产的各个部落的产妇,另一方面,全境的军队皆被他调入了夜暮林之中,指示只有一个,凡是怀孕在身的,无论人族或魔族,一律捕获。
进入夜暮林的魔军,被编为了十人一股的小队,在划分出的不同区域内扫荡巡弋,其中一股兵力遭遇了仿如蚂蚁般往来传递信息的觅踪营,显然戍北国在此地有所动作,于是狼骑小队一路杀一路找,终于在此地将辰星等人截获。
说来实属巧合,偌大的暮林,即使魔族举全族之力一拥而入,也不过是泥牛入海,要找到沧海一粟般的六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偏偏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般没头苍蝇似的乱转,还真让他们找到了觅踪营的斥候,而且还杀了个全军覆没,若非如此,辰星等人遭遇的应该就是密密匝匝的北卫大军了,诚然难说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而落稷,听了父亲的游说后,为了此次结盟可谓费尽了心机,为了获取修罗血,他不惜与虎谋皮,调动全国的兵马,一方面追捕辰星等人,另一方面聚集国内孕妇送往夜暮林,还有一方面围困穹隆山。
落稷宁愿背负千古骂名,忍受千夫所指,遭受万人唾骂,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毅然决然的竭力促成此事。
可见他谋反的决心。
可他万万想不到,狼子野心阳奉阴违的魔族,竟在缔结了盟约后,肆意的屠戮着戍北国的军队。
辰星此刻,真不知该为落稷的咎由自取感到幸灾乐祸,还是该为自己的所遭遇的苦难喟然嗟乎了。
真相深藏在海底。
但牵一发而动全身,澎湃的波涛只是表象,汹涌的暗流更为危险,他所窥探到的只是海面上翻涌的浪花,唯有潜入深海,才能寻得真相,但前提是,辰星需要拥有强大的实力,才能在寻游的途中不被暗流撕碎。
真相离他很远,他当下也无法预见到,此事牵连之广,绝非他独自一人可以窥探得到的。
况且,九名魔骑和八头朔狼,也不会容许辰星再悠然熟思了,而他,也没有功夫再耽搁在此地了。
夜暮林林密地软,并不适合跑马,但对朔狼而言,可是大大的有利。
辰星须得尽快了结此间的敌人,前往救援辰月。
头顶的干枯树冠已被烧了个通透,月光当头洒下。
辰星嘴角勾起了一抹笑,这情况对他而言,着实不可能再好了。
战事,一触即发!
周围的林木能烧的已经烧光了,火光渐渐熄灭,浓烟也在风中散尽。
漫天的星光月华从残缺的林顶透下,孤零零的枝杈映的地上影影绰绰。
辰星站在包围中,对龇牙咧嘴的朔狼和狰狞凶恶的魔骑视而不见。
而狼骑们的任务也只是困住辰星,他不动,己方也不急于发起进攻。
辰星趁着这空档,静静地将心中的疑惑捋顺,他需要认清己方所面临的形势,并预测将要面对的变化,才能规划出下一步的动作。
以目前态势的发展来说,一切似乎都是对己方有利的,他们与外界的联系已完全被这队狼骑所切断,只要将狼骑的包围突破,他们便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再不会被找到,己方只要小心翼翼的按照先前的既定路线回到穹隆山,一切便已成定局。
辰骥还倒在远方昏睡,这意味着,自己突围的方式唯有一种,必须杀死所有的狼骑,才能带着他离开。
当即再不迟疑,辰星动了!
染月原本暗沉无光的乌灰剑身沾染了月光后,泛起了白中蕴有淡蓝的月白光晕。
月涌!
这是一式刺击,一剑刺出,月光涌现!像是在这黑暗的密林中滑过了一道彗星,寒芒直指那名失去座狼的魔。
辰星突然发难,那魔来不及反应。
他的眼眸瞬息间便被月色盈满,他没想到,这个身陷包围的人类竟敢率先发动攻击。
他坚硬的额骨,在披上了月光的染月面前脆若窗纸,剑尖刺入头皮、额骨、脑颅,从脑后钻出,毫无阻塞之感,宛如刺入了一块豆腐。
“下一个。”
辰星将染月从尸体的颅中抽出,剑身上依旧泛着月光,未沾染任何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