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
筋肉在齿间翻转撕裂磨碎的声音折磨着众人的耳膜。
辰月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她撇过头去,呕吐不止,直到肚子里空空如也,却还在止不住地干呕,她苍白的脸色转为惨白。
其他人也心下恶寒,各个面色青绿,腹中翻江倒海。
嚯!嚯!嚯!嚯!嚯!
魔骑们对眼前的一幕却显得无比狂热,他们高声呼喝,疯狂的用刀面拍打着坚实的胸膛,拍打声与呼喊声声震四野。
这是魔族久远流传的血腥传统,是魔族武士们奉行恪守的强大之路。
他们坚信,强者跳动着的永不停息的强健心脏,是获得强大力量的源泉。
战胜自己眼前的敌人,在他们咽气前将依然跳动的心脏剜出吃掉,是获得力量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每当一方胜出,一方濒死,旁观的族人们会以呼嚎,击打胸膛的仪式去迎接变得更加强大的武士。
这个蚕食同族的恶魔终于停止了吞咽,虽然死去的心脏在魔族看来效果欠佳,但它毕竟出自一名魔族战士,弃之可惜。
修罗一脸意犹未尽之色,他贪婪地舔舐着嘴角,吮着指尖的血迹,暗红的血色在他玄青的脸上一闪而逝。
随后他信手一挥,将失去价值的尸体远远地甩了出去。
与魔族其他修罗纯黑的眼底不同,他的瞳孔中竟闪着一点暗红,似无边黑暗中燃起的一颗灾星,被他目光钉在身上的人,便犹如坠入了万丈深渊,直到跌入到那一点暗红中,周身都将被烧成灰烬。
此刻,这可怖的目光落在了辰月的身上,首领一夹狼腹,缓缓地朝她走去。
如山的压迫感随着他的逼近落在了辰骙的身上,辰骙几乎要跪伏在地。
仿佛过了上百年那么久,首领终于从他身边走过,擦身而过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忘记了跳动。
直到首领走过,停阻的血流恍如决堤的山洪,几乎要将他的心脏灌碎。
他的后方就是辰月,他从辰氏门人之中被选作精锐加入星组时,便立在日月星家徽下起了誓言,立誓将誓死保护辰氏族人,更何况是大小姐。
可当需要他挺身而出履行诺言之时,他竟可耻的退缩了,也许正是因为自己这样的人,才让异类提起人族时充满了不屑。
他清楚的记得,这个温婉动人的女孩曾是像他一样的辰氏年轻族人们倾慕的对象,他们在穹隆山宽广的演武场上操练武艺时,每当这个总是穿着一袭素衣白裙的女孩出现,他们便表现的格外卖力。
他还记得,得知女孩将嫁给戍北国主的那天,他和女孩的倾慕者们躲在穹隆山那颗年过千载的离木下同仇敌忾,彻夜灌酒。
这个女孩,我将付出生命去捍卫,任何人想要动她,就先跨过我的尸体!辰骙在心中发誓。
“站住!”
辰骙压下了心中的恐惧,他转身暴喝,骨节突出的手几乎将刀柄攥出水来。
场中所有的人都转头看向他,魔骑们带着讥笑,辰氏众人的心皆揪了起来。
只有首领不曾回头,轻缓的步履甚至不曾出现片刻停顿,他似乎未曾听到那声惊雷般的怒吼,修罗无视了他竭尽全力鼓起的勇气。
辰骙大怒,将肩上的辰骥轻放在地,旋即将刀举过头顶,拔高而起,一记势大力沉的下劈罩着修罗劈头斩落。
首领步履不停,背生双眼般将重刀自身后一封,辰骙战刀激起的尖锐风啸立时戛然而止。
锵!
四溅的火星照的所有人脸上一亮,首领稳若磐石,而辰骙魁梧的身躯却应声倒飞出去。
蚍蜉撼树!
观战之人的心头都冒出了同样的感受。
辰骙全力的一击未曾使修罗颤上一颤,但他毫不气馁,落地翻滚卸力,起身再度冲上。
锵锵锵锵锵!
金铁交鸣之音不绝于耳,辰骙竭尽全力的每一刀都被修罗云淡风轻的化解,他的双臂酸痛,刀刃之上满是崩口。
辰骙的心中充盈着挫败感,他九尺过半的魁梧体型并不适合施展影步,却练就了穹隆山的另一项绝技——星旋。
炁灌刀身,离旋之力在其上悄然生成,辰骙挥刀再次冲上,修罗依然随手一封。
模仿行星间互相牵引旋转的力道在辰骙的战刀上悄然运行。
通常情况下,对手的武器在接触到他手握的战刀时,将不受控制的以星旋牵引的轨迹移动,但此刻,他面对的对手是拥有强横肉体的修罗。
辰骙的身躯即使放眼整个人族,也属魁伟拔群,但在首领高及丈八重逾廿钧的躯体面前却形同侏儒。
力量上的悬殊差距,单靠技巧是无法抹平的,所谓一力降十会,任你技巧如何高超,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是徒劳。
眼下的情况就是这般,星旋无法起到任何作用,双刀相击,牵引力无法将首领的重刀带偏分毫,每一次碰撞都成了纯粹的力量比拼,辰骙的攻击自然无法奏效。
又是一刀砍去,修罗却没有提刀相迎,虽不知为何,但辰骙心中却是狂喜,修罗空门大开,要害之处毫无防范,战刀狂雷般砍在了他的脖颈上。
刀锋斩断血肉筋骨的淋漓之感并没有出现,修罗颈子上的皮肤只是微微下陷,随即肌肉崩紧将战刀弹了出去。
辰骙看着这一幕,脸上一片死灰,绝望吞噬了他。
噗!
战刀脱手,落在了枯叶上,他已是黔驴技穷,无招可使了。
修罗腻烦了,随手一记平挥,辰骙忽觉脖子一凉身子一轻,随后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接着天旋地转之感让他头晕目眩,落地后看见远处站着一具无比熟悉的躯体,光秃秃的项子里喷出一道血泉,无头的身躯在血雨中胫挛倒地,兀自抽搐不已。
黑暗直至此时方才降临在他的眼前。
辰骙的头颅滚落在辰月的身前,兜鍪远远的掉在了一边,他死前迷惑的眼神还印在失去焦距的眼底,长发散乱的遮住了他的脸。
他做了他能做到的一切,可毫发无伤的修罗残酷的证明了他付出的一切尽是枉然。
“啊啊啊啊!”
最后一名护卫纤细的神经绷断,亲眼目睹了刀枪不入的怪物后,他陷入了癫狂,惊恐地大张着嘴,发出绝望的悲嚎,涎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丧失理智的他,同时也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甚至不能辨识方向,径直冲着一名狼骑奔去,他竟踉跄着将头颅送进了狼吻。
剧烈的疼痛唤回了他的理智,可为时已晚,皮质的兜鍪保护不了他的颅骨,他的身体在死亡面前妥协般的痉挛,他只求尽快结束这种痛苦,可死亡却不想放弃享受整个过程,卑劣的朔狼,玩弄着他最后的奢求。
他死的悲哀,死的可怜,死的怯懦,却死的理所当然。
辰月看着怀抱里失神的辰星,不知他空洞的眼神落向了何处。
这毕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纵然他修为精深,武艺高强,可含着金汤匙出世,顶着穹隆山少主身份的他哪里经受过生与死真正的考验。
连续的挫折与打击,经历了希望变失望,失望换来希望,希望过后陷入绝望的过程,他丧失了斗志,并不难理解。
辰月将辰星高高的立领卷下,怜惜而不舍的看着他。
十七岁的少年,眉宇间虽还残留着些许稚气,唇上却已冒出了细细的绒毛。
以前似乎从未发现,这真是个英俊的孩子,锋利的眉上扬的角度刚刚好,既显得英气勃发,又不会让人觉得凶恶;嘴唇虽然干涩,可是依然不妨碍它的好看,下撇上扬间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宛如出自书法名家的绝笔;让女孩都嫉妒的长而卷翘的睫毛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映着漫天火光,那是夏日夜晚,月皎星繁般的璀璨。
如此翩翩美少年,这般死去未免太过可惜,他长大以后,会有许多女子芳心暗许吧,他应该活下去,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活下去!”
她在辰星的耳畔轻柔而坚定的低语。
她平静而决然的站了起来,随后从宽大的衣衫内摸出了一把匕首,她抛掉刀鞘,露出了匕首长一尺宽两指的弧形刀身,青黑色的刀身温润如玉,似晴朗的夜空,刀中似有繁星,此明彼灭。
匕首——缀星!
“放他走,”辰月拿手指着辰星,又将缀星抵在了腹部:“否则一尸两命。”
修罗拍了拍座狼的头示意牠停下,隔着五步的距离,他垂首看着这个持刀的女孩,他听不懂女孩的话语,却看的懂女孩动作的含义。
女孩眼中的决然与坚定不似作伪,如果他再往前半步,那么他得到的只会是一捧毫无价值的血肉,于是他妥协,停步,点头同意。
辰月微微的松了口气,她的心里再也没有顾虑,如此关头,她已经放弃了考虑自己,考虑自己将面对何等境遇,考虑未出世的孩子将来的遭遇。
于是,她迈步向着修罗走去。
一只手从身后扯住了她的胳膊,她不敢回头,怕弟弟看到她脸上的留恋,不舍,绝望,可泪水却早已流了满面。
“别去!”巨大的力量箍住了她的手臂,倔强的少年紧紧地抓着她,力道大的像是要将她的胳膊捏碎,似乎这样就能留住她,留住他的至亲。
“星儿,没事的,你会回到家去,回到父母的身边,长大了你要好好的孝敬他们,陪伴他们,不需要背负辰氏的包袱,只需要安稳的度过余生,不要来找我。”辰月留恋着手臂上的疼痛,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不起波澜。
“不!”倔强的少年没有放手。
修罗等的不耐烦了,他端坐不动,手中的长刀却向着辰星的手臂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