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北境的所有宗门世家而言,穹隆山辰氏绝对是个庞然大物。
这个庞大,指的不是它的势力。
与其他大些的门派相比,穹隆山很难称的上是人丁兴旺。
它不像其他宗门那般,要么广设分坛,要么广招外门。
事实上,它屈居一隅,门徒不过千人。
虽只千人,但这些子弟皆是辰姓,俱属内门,除去妇孺老弱,个个堪称高手。
人少,便意味着易于管理,门人之中没有那么多声名狼藉,胡作非为之辈。
内门,则意味着精锐,若是想学,族中师长必然倾囊相授,毫不藏私。
千余门人,上下一心,诸多精锐,岂有不强之理。
但这却不是它近些年来,得以稳坐北境龙头的绝对原因。
真正起到令北境百家宗门难起抗衡之心的关键在于三点:
其一,神兵。
穹隆山辰氏持有濯日、染月、缀星三大神兵。
寻常门派若可得到一柄神级兵刃,便恨不得将其供起来,日夜香火不绝。更可借此机会摇身一变,一举跨入中荒上等宗门的行列。
而穹隆山辰氏,一家独占三元,即便放眼整个中荒豪门,也是绝无仅有;
其二,声望。
早前声名不显的辰氏,随着大小姐与北卫公成亲这件事,渐渐为江湖和庙堂所熟知。
但真正将宗门声望,提高到今日这种堪称家喻户晓地步的主要原因,却在于其宗门少主辰星的异军突起。
纪武大典魁首,中荒世家宗门年轻一代的第一人,这样的光环与盛赞让他在江湖之中打响了名头。
组建星组,嫉恶如仇,上到揭取悬赏诛凶兽、剿匪患,下到帮助穷苦百姓,不取分毫,这让穹隆山获得了无比的拥戴,取得了空前的声望;
其三,靠山。
北卫公落稷乃穹隆山宗主辰昼的女婿,这一点,中荒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虽然辰昼婉拒了北卫公亲授的国丈之称,但凭着北卫公岳丈的名分,在戍北这片地界,该得的便利却是一点也不会少。
试问,在江湖争斗上,有哪个宗门敢梗着脖子跟其分庭抗礼?无一不是礼让三分。
借此三点,穹隆山在戍北可谓是一家独大,且无人能撄其锋。
百家宗门对穹隆山的日益壮大是看在眼里,妒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
直到月前,势力大些的门派陆续收到了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称北卫公对穹隆山近年来在北境嚣张跋扈的气焰感到不满,欲扶持另一个大宗门取而代之。
各大门派收到这样的消息时,第一反应并不是激动欣喜,能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的门主,哪个会是省油的灯,他们首先便怀疑起了消息来源的可靠性。
当得知放出消息之人的身份与宫中的关系颇为紧密时,他们又怀疑起了北卫公是不是别有用心,会不会是与穹隆山串通好了,设下圈套,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将穹隆山从一家独大,捧成独此一家。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不这么怀疑,北卫公当真是与穹隆山不合,那也难保事成之后,自己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下一个穹隆山。
各大宗门似乎商量好了似的,统一选择了保守观望,可他们又不甘心就这么干等着,万一有人捷足先登了呢?
于是,他们纷纷派遣自己门下的弟子在江湖之中频繁走动,似有心若无意的将消息给捅了出去。
这下,整个戍北江湖都得知了此事,可想而知,造成了何等空前的轰动。
面对这足以颠覆戍北江湖格局的机会,那些小门小派可不像各大门派那般拘谨保守,本就都是不足百人的渺小势力,若真是假,又有什么好失去的呢?
大不了树倒猢狲散,改个名另起山头便是。
可万一成功了呢?
那便是扬名立万,一跃跻身为戍北一流门派的千载良机。
大势所趋,谁不想分一杯羹。
一时间,风云骤起,涌向穹隆山。
先是有零星的江湖游侠及小门小派的高手,以切磋为名,登门挑战。
渐渐的,发展成了各个小门派的门主亲自上门要求比试。
穹隆山方面也察觉到了不对,以前登门的江湖客,以拜访为名也好,以切磋为名也好,不是没有,但十天半个月的有一次已属多了。
但近日以来,每日少说也得有个七八个,虽说打发他们不费什么功夫,但也是不胜其扰。
你打败了人家,好歹得管个饭管个住疗个伤不是?
眼看着一连数日,踏进山门之人与日俱增,辰氏小半的子弟又要接待,又要比斗,又要善后,一天啥也不干,尽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了。
辰昼不堪其扰,一面应付着络绎不绝的挑衅,一面放出信鸽,召回出任务在外的门人,一面派遣门人下山,打探何以至此的情报。
一直关注着穹隆山动向的北卫公,看到江湖上渐渐有了动静,心里终于轻松了些,但他的目的显然不是这些闹着玩儿似的小打小闹,他要的是一举歼灭穹隆山。
是以,在与暗中包围穹隆山的余钟互通书信时,他特意叮嘱,这些人想上山就上山,想下山就下山,一律不管,大鱼还未上钩,还不到收网的时候。
但上山下山的辰氏门人,包括信鸽,一个都不许放过。
余钟虽然动脑不行,但胜在绝对忠诚绝对听话,得北卫公事无巨细的指导后,也确实做到了完全隔绝了穹隆山与外界的联系。
戍北的各大门派眼见北卫公对江湖中人对辰氏的频频骚扰始终无动于衷,隐隐都有些坐不住了,纷纷盘算着要不要就此一举攻上山去。
奈何师出无名。
上到起义造反,下到街头打架,总要讲究个有理有据。
穹隆山虽然在戍北一枝独秀,引得其他宗门眼红,可它一不纵容门人作奸犯科,二不自持身份欺凌弱小,就连杀人,杀得也都是一些声名狼藉论罪当剐之辈。
你想动它,什么理由呢?
恰在此时,穹隆山少主辰星私下里勾结魔族,被北卫公当场撞破,后挟持公子离逃离北卫城,遭全国通缉之事在民间广为流传,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这么大的事,自然逃不过各大门派的耳朵。
穹隆少主辰星?那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勾结魔族?为什么?有什么好处?教化蛮夷上山当苦力么?
荒唐!这不瞎扯么!
满脸不信的各大宗门头上顶着一连串的问号。
可面对着一连串的问号,他们非但没有纠结,反而将其视作意外之喜,各个喜出望外。
这叫什么?
这叫饿了有人送饼子,瞌睡有人递枕头。
正愁讨伐穹隆山师出无名呢,这不就来了么!
要知道北地人最恨的是什么?
一魔族,二魔族,第三还是他娘的魔族!
不论是谁与魔族扯上关系,那便等同于站在了戍北国的对立面。
穹隆山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声望自此一落千丈。
愚昧的百姓们连平日里为他们伸张正义,不求回报的恩人都不信了,各大门派又有什么理由替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考虑呢?
此时讨伐,那不叫落井下石,也不是趁火打劫,这明明是众望所归,为民除害啊!
更何况,沦为过街老鼠的辰星辰月受形势所迫,未能返回穹隆山,至今不知所踪。
而坐镇穹隆山的辰昼,手中也没了神剑濯日。
三大神兵尽数流落在外,穹隆山实力大减。
仅靠着千余辰氏门人,哪怕各个都是精锐,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没了靠山,失了民心,丢了依仗。
对面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各大门派哪里还会再等。
纷纷下令,举全门之力,火速攻打穹隆山!
穹隆山这边,辰昼眼见在外的的门人杳无音讯,派出的门人也不知所踪,终于意识到出大事了。
这便是不招外门的弊端。
整个宗门全是辰氏自己人固然有好处,但凡事有利便有弊。
没有外门,便意味着获取情报的渠道单一,一旦被外界孤立,那便是目不能视,耳不能闻。
辰昼不可谓不高瞻远瞩,从落稷落魄无依,毅然决然的做了他靠山,甚至不惜与戍北朝廷为敌,菜达到了目前的江湖地位。
到发现落稷对辰氏的不满,不惜献出濯日,并派自己的儿子亲临北卫宫,当众宣称对其誓死效忠。
无一不体现了这位穹隆山宗主的布局深远,敢取敢舍。
但尽人事,还需听天命。
任凭他机关算尽,也抵不过阴差阳错。
辰昼怎么也算不到,儿子的一泡尿,竟浇出了北卫公的惊天隐秘。
一方提前布局,一方毫不知情,以有心算无意,从而被对方占尽了先机。
此时再想应对,却已然为时已晚。
当辰昼意识到不能坐以待毙,带领所有的门人踏出山门之时,戍北百家宗门已浩浩荡荡的等在了穹隆山的脚下。
没了濯日的辰昼,像是失去爪牙的老虎,任凭他再怎么反抗,也不过是徒劳的挣扎。
辰氏千余门人上下一心,牺牲性命为宗主断后,争取到了让辰昼退回宗门的一线希望。
谁都不知道,穹隆山宗门内还藏着还有一张底牌。
不算底牌的底牌。
此牌一旦揭开,则意味着穹隆山将再也不复存在。
浑身染血的辰昼赶回了辰氏宗祠,打开了隐藏在供奉历代先祖牌位后的一道暗门。
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后,他走了出来,手中多了一把暗如阴影的长刀。
辰氏门人已被尽数剿灭,百家宗门的联盟寻着血迹闯进了辰氏祠堂。
那里,站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被幽影包裹的人。
透过缭乱缥缈的幽影,那人的脸依稀可辨。
“辰......辰昼?”
看着眼前这个目中摇曳出两股黑烟,散发着浓郁到化不开的阴冷杀意的人,有人尝试着问道。
辰昼厉笑一笑,挥刀朝着百家宗门杀去。
惨叫之声响彻穹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