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敦格勒麾下的将领见自家主子拔刀,也纷纷抽刀在手围了上来。
不论平日里敦格勒如何嚣张跋扈,先前又对他们如何剥削,这一刻,战场上换来的过命的交情,足可让他们尽释前嫌。
一时间剑拔弩张,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面对着十数倍于己的敌军,星组众人不由得不紧张。
他们倒不是怕死,而是怕即便死了,也无法护得少主和大小姐周全。
敦格勒很是满意星组众人的反应,不禁面露得色。
辰星这次倒是没再说话,只是摸了摸腰间的剑,又指了指天边的月,随后向着虎视眈眈的敦格勒一方抛去了一个不屑的眼神。
敦格勒顿时萎了下来,摆了摆手,身后的军士们也随之松了口气,返身回到原处,该吃吃该喝喝。
辰星早已看出了敦格勒只是虚张声势,若是想要拿下自己等人,恐怕早就动手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喂饱了再杀这种心慈手软的行径,可不符行伍中人的行事作风。
敦格勒此举的目的,意在挽回一些嘴仗失利后的面子,谁知辰星轻易便识破了他的意图。
好在他也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口中虽然不愿承认,但心里确实钦佩辰星的为人,是以此番装腔作势失利之后,也并未放在心上。
敦格勒还刀入鞘,坐了回去,把着野雉又烤了起来。
星组众人长舒了口气,心有余悸地坐了下来。
一时间,双方都沉默了下来,唯有油脂滴入篝火中的爆响时而响起,气氛陷入了尴尬。
“好了!”
敦格勒一声高呼打破了尴尬,他将烤好的野雉一一递给了众人。
辰星接过,不自禁舔了舔嘴角,刚要大快朵颐却听敦格勒道:“美味当前,当先痛饮一杯!”
敦格勒毕竟是为了他们才放下身段,不辞辛劳亲手烹饪的,辰星并非不懂事的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敦格勒挨个儿敬了一圈,辰星等人都很给面子的陪着喝了一口,但当他将酒囊举起,不顾辰月面露难色,毅然频频示意时,辰星终于忍不住了。
“你是不是虎?我姐怀有身孕,你让她喝什么?”
辰星剑眉倒竖,怒道。
“俺们北地的娘们儿临盆时都要喝上一角,这有啥?!”
敦格勒挠了挠头盔,表示不解。
辰星冷不防被他噎了一下,暗叹北地女子竟如此彪悍,若推说姐姐身娇体弱不胜酒力,岂不是承认穹隆山大小姐不如戍北粗蛮悍妇了么?一时间他竟不知如何反驳。
但也不能让身怀六甲的姐姐当真喝酒,正想插科打诨胡搅蛮缠过去,却被辰月扯了扯衣袖,拦了下来。
“分娩之苦胜过世间万般痛楚,临盆饮酒怕是为了麻痹痛觉,但此举终归对胎儿不利,是以,北地以南的女子,宁肯自己承受千刀万剐之苦,也不想苦了孩子,孰强孰弱,仁者见见人智者见智。”
辰星听闻姐姐此番言论,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敦格勒虽然听的云里雾里一知半解,但大致上还是了解了对方的意思,自知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放下了酒囊,不料辰月接着道:“但敦格勒将军为人敦厚直爽,小女子十分敬服,想必腹中的孩儿也与我一般,若是能喝一杯敦格勒大将军敬的酒,他日,我的孩儿定能成为如将军一般豪杰。”
敦格勒闻言先是一愣,随之大喜。
辰月一番说话的滴水不透,既抬高了南方女子,也顾及了对方的颜面,辰星与星组众人无不拜服。
辰月言罢,便高举酒囊,豪饮了起来。
辰星见状大吃一惊,没想到姐姐当真喝起了酒,伸手意欲阻拦,却见她喉头虽动,但嘴却紧紧抿着,不由得会心一笑,心想不愧是姐姐,自己当真还是嫩了点儿。
辰月佯喝一气,擦去唇边酒渍,遥举酒囊朝着敦格勒示意。
敦格勒见她豪情不输北人,只顾抚掌憨笑。
“愣着干嘛?我姐已经喝了。”
辰星得理不饶人。
“噢噢!对,俺也得喝!”
敦格勒哪里是欠酒的主儿,当即也狂闷一气。
“我陪一个!”
辰驷又哪是错过任何一个喝酒机会的主儿,当即也跟着狂闷一气。
“可惜啊可惜!”
敦格勒一边连连摇头,一边咂舌道。
众人闻言,疑惑地看向了他。
“可惜辰月只是一介女流,做不得穹隆山宗主,不然......”
敦格勒话说一半留一半,嗟叹着。
“不然怎地?!”
辰星怒道。
敦格勒斜眼乜着他,只是摇头,却不作答。
“姓敦的,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老子他娘的不姓敦!俺姓......”
“老子管你姓什么,我做穹隆山宗主怎么了?”
“你?你说怎么了?你姐姐能识大体,你却小肚鸡肠,你姐姐身手高明,你就只会靠天上的月亮,你姐姐一介女子,连酒也比你喝得豪爽,你还问我怎么了?你做穹隆山宗主不会害臊么?”
敦格勒此番言论,不啻于唇枪舌剑,专挑辰星软肋而去,但偏偏先扬后抑,且扬的那人偏偏是自己的姐姐。
......
辰星若是反驳,那必得先将姐姐给压下去,但自己当前最为看重的,可不就是姐姐么,这下子,可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了。
若是反驳,那必得贬低姐姐,若是不反驳,那便是承认自己德不配位,不配做日后的穹隆山宗主。
卑鄙的戍北人!
看着敦格勒小人得志的表情,辰星不由心底怒骂。
“好了好了,再不吃,肉都要凉了。”
辰月见弟弟头次在打嘴仗中陷入窘境,不由得好笑,却也不想双方就这么僵持下去,连忙岔开了话题。
辰星面对一时间无法破解的僵局,只得恨恨地忍了下来,化悲愤为食欲,啃了一大口鸡肉胡乱咀嚼了几下便吞了下去。
随即,他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情,望向敦格勒,呆呆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敦格勒抱起了膀子,得意道:“哼,区区料理,能比上阵杀敌难么?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俺只是在宴席上粗略看过几眼燮生烤肉的伎俩,便学了个差不多了......”
辰星截口打断了他的夸夸其谈,立即捂住了嘴,好不容易才忍住让自己不至于吐出来,艰难道:“不,我是问你怎么做到如此无能,却又如此自信的。”
辰星面带挣扎地盯着手里的鸡肉,要是吃吧,可外边的肉是又柴又紧,里边的肉却根本没熟。
要说不吃吧,自己还没吃饱,这可是不少肉,他可是被饿怕了,这日后不知道还要逃多久,弃之属实不舍。
辰星虽然身为豪门少主,身份尊崇,平日里却没有挑嘴嫌食的臭毛病,况且这些年游历中荒,免不了风餐露宿,莫说野味了,便是粗茶淡饭、野菜干粮,那也是来者不拒。
星组众人这些年来与他同吃同住,对他的秉性,自然再也了解不过。
而此番,辰星只吃了一口便不再吃,辰月和星组等人心下不由得泛起了嘀咕,是以面面相觑,捧着野雉都未敢动口。
敦格勒见他对自己的手艺这般嫌弃,以为他是借此机会报刚才口仗中输给自己的仇,当下就不乐意了,怒道:“本将军的手艺全军上下谁不知道,你莫要在此作态!”
辰星冷笑道:“是么,那你自己尝尝啊。”
敦格勒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身后一干军士,高声道:“本将军何须自己尝,你别不知好歹!平日里俺难得露一手,全军上下都抢着要吃,若是不好吃,他们会抢?你问问他们好不好吃!”
后方的军士一听,一边缩着脑袋忙不迭摇头,一边语气坚定地说好好好......
“你听听!你听听!”
听到后方军士们一致肯定的声音,敦格勒越发觉得辰星是在故意刁难。
好嘛,原来这厮的自信是你们给的啊......
面对着众军士的辰星等人,看着他们阳奉阴违的样子,明白了敦格勒这等手艺也敢当众献丑的缘由。
“哼!你们不吃,老子自己吃!”
辰星也就罢了,毕竟与自己不对付,但见辰月他们即便这般,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愈加恼火起来,把他们手中的野雉统统夺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啃着啃着......
“呕......”
敦格勒面色狰狞而尴尬。
军士们看着这边幸灾乐祸,死命地憋着笑。
辰月和星组众人侥幸下逃过一劫,长长地舒了口气。
辰星欣慰叹道,吾道不孤。
敦格勒面带挣扎地盯着手里的鸡肉,与辰星先前的神色如出一辙。
辰星好歹混了个半饱,而他却是真的饥肠辘辘。
此刻,二人忍不住看向了警戒圈外正围着铁锅吃得欢天喜地的野狗们,目露馋光,吞咽着口水。
野狗久居野外,对于危险有一种本能的敏感,此刻感觉到二人不善的眼神,戒心大起,立时伏低了身子,朝着二人发出威胁的呜鸣。
活不起了你俩?想跟狗抢东西?
二人一起甩了甩头,放弃了这个丧心病狂的想法。
可总不能就这么饿着肚子吧,这哪里能睡得着啊。
二人不由得又将目光转向了手中的野雉,肠胃翻涌,面露难色。
“交给我吧。”
好在那名负责庖厨的老军看出了他们的窘迫,接过了二人手中的野雉。
老军那佝偻的身影,在他们眼中,顿时伟岸了起来。
“有劳了......”
敦格勒声如蚊呐,低声朝着老军说了一句。
老军闻言一愣,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看敦格勒的后脑勺,咧嘴无声地笑了笑,随后脚步轻快地走了开去,手脚麻利地架锅烹调。
看样子,他们免不了要再等上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