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卫公抱着弟弟,想着辰星辰月思绪起伏。
但最终却还是下令派遣同行军士全速向穹隆山方向进发,一定要赶在他们返回穹隆山之前将之截住,命令不变——活捉辰月,其他人——不留活口。
而北卫公自己,则带着弟弟先行回返北卫宫。
回宫前,北卫公便已命人急传医官火速进宫候着。
一入宫,便立马召来医官,他也赶忙拿出了自己小心翼翼保存着的断指,命令其尽快将断指接上。
当医官禀明断指已染上污秽,续上恐有危险时,北卫公失望愤恨已极,不仅一剑斩去了他的头颅,同时对穹隆山辰氏仅存的动摇也随之烟消云散。
冷静后,北卫公又召来了另一名医官。
这医官看着死无全尸的同僚,战战兢兢地为落离诊治了伤势。
所幸只是失血惊惧导致的气血虚弱而昏迷了过去,按方进补,调理静养之后也当无大碍。
待这医官给落离上药并重新包扎之后,北卫公方才松了一口气。
又召来侍女为落离擦洗了一番,命她们仔细看护。
待安顿好弟弟,看他睡得安稳之后,因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的北卫公,这才又唤来医官为自己处理腿上皮肉翻卷的伤口。
一番消毒上药包扎之后,这才离开了寝宫。
一路上,北卫公想着自己的腿伤,又想了想落离的伤势,诧异着修罗血在自己身上为何没了作用,而落离体内似乎不具备修罗血。
恍惚间他来到前殿,连唤了两声老宦官的名字,却不见他来,正想发怒,这才想起那老太监已经死了。
北卫公有些失神,虽然平素里嫌他聒噪,但毕竟也是陪伴了自己二十余年的近臣,如今说没就没了,倒也当真有些不习惯。
物是人非,原来只需一夜之间。
“来人啊。”
他按下惆怅,收拾心绪,召来了一个小太监。
“公爷。”
小太监细声细语,显得有些畏惧。
“你叫什么名字?”北卫公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公爷,奴才贱名唤作小尾子。”小太监诚惶诚恐。
“今后你便是这北卫宫的总管太监了。”北卫公扶着额头,随口道。
“谢......谢公爷!”小太监受宠若惊,连忙拜倒跪谢。
“好了,你去把余将军给孤叫来,退下吧。”北卫公挥了挥手,斥退了他。
小尾子办事倒是利索。
过不多时,一个满面虬髯,五大三粗的戎装汉子便来到了北卫公的座前,行礼后便一言不发等候差遣。
“余将军,孤需要你去办几件事。”北卫公手拄着头,有气无力,显得有些疲惫。
“但凭主公差遣!”
余钟瓮声瓮气道。
“一,在城中以及国内所辖之地张贴布告,以戍北培养将领储备为名,召集所有怀胎的妇人来城中待产,出生后,选中的婴儿将作为候选将领养育,自愿者,可免赋税十年。
若有不从者,你便让你手下的军士扮作山贼土匪,强行掳来,切记,一个也不能漏掉。”北卫公道。
“这是为何?”余钟奇道。
“你无需知道。”北卫公皱眉道。
“是!”余钟见他面露不悦,惶恐应道。
“二,招募工匠,在夜暮山以南一百里处,随便找个地势平坦的地方,建造一个可容纳所有产妇的营地,驻守军士不用超过十名。
工匠的工饷可以多给一些,但营地必须要在半月之内落成。
三,调遣觅踪营,命他们去搜寻辰星等叛逆的行踪,一但发现,立即禀报孤,届时派遣北卫军,抢回辰月,杀了其他人。”
北卫公连下了两个命令。
“逆贼不回穹隆山,还能去哪?末将直接围剿穹隆山不就能将叛逆一网打尽了么?”余钟疑惑。
“辰星狡诈诡变,不可以常理度之。”落稷道。
“主公说的是。”余钟点头称是。
“第四,叛逆中有拖累,必然脚程不快。
你亲自率军,火速前往,赶在辰星之前抵达穹隆山,围而困之,不可放一个人出来,也不可放一只苍蝇进去,但不可贸然进攻,以监守为主。
我怕辰星最终避过了觅踪营的搜索,还是回到了穹隆山,届时若被他远远地看见山门被毁,打草惊蛇之后一心潜逃,再要找他,可就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北卫公撒下了一张弥天大网。
“主公英明!末将这就去办!”余钟欣然领命。
“余钟,此事不得大意!你可万要仔细着些!”
北卫公知道此人勇猛有余,却不够细致谨慎,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
“主公放心!末将在此立下军令状,此去若是办砸了,定当提头来见!”
余钟信誓旦旦。
“我要你头做甚,你若真是办砸了,我的头恐怕也难在原处了,若非念你忠勇,又非北人,我手下又实在无人可用,岂会用你这么一个木头疙瘩。”
北卫公心头暗叹,口中却道:“余将军出马,孤岂有不放心之理,你去吧!”
“末将遵命!”余钟起身便走。
“等等!”北卫公忽然察觉不妥,将余钟唤了回来。
“嗯?主公还有何吩咐?”余钟又返身回来。
“你若包围了穹隆山,难免不被辰氏察觉,届时他们发现事况不对,必然反抗。”
北卫公梳理着纷乱的思绪,斟酌盘算着每一处疏漏。
“哼,那怕什么,若真起了冲突,我还能怕了一帮逆贼?末将必将踏平他的山门!为主公肃清叛逆!”余钟豪情万丈。
“余将军,孤的话你忘了么,千万不可贸然进攻,万一让辰星察觉逃了,可就功亏一篑了。”
北卫公气得眉梢直跳,可不得不耐心解释道。
“主公,我这不是贸然啊,是主公你说的,穹隆山若先与我军起冲突,我才会还击,他们若是乖乖的被我围着,我绝不会主动打上去的。”余钟振振有词。
北卫公无奈了,遇见这么个夯货他也着实毫无办法,只能冥思苦想应对之策。
“这样,你带着孤的亲笔书信前往穹隆山,只说辰月辰星他们姐弟情深,许久未见,想留在北卫城中多盘桓几日,等到侄儿出生后再回,未免他老人家挂怀,所以特遣你来通告一声。”
北卫公被逼到极处,却也心思活泛,倒真被他想出一个缓兵之计。
“好!那我就先贴布告去了。”余钟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北卫公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听完就走。
“等等!”北卫公又叫住了他。
“又怎......主公您说!我还没走!”余钟差点按捺不住不耐烦的情绪。
“不行,这样还不算稳妥,不能由孤来写这书信。”
北卫公也知道这婆婆妈妈,犹犹豫豫的样子不成体统,可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妥善应对,得想个毫无疏漏的万全之策,于是又问道:“城中可有擅长临摹字迹之人?”
“唔......”
余钟竭尽全力地想,还真被他想到了一人:“有有有!城中有个开笔墨铺子的老头儿,他会!”
“如此甚好,我这里有辰星跟他姐姐往来的书信,还有他前来省亲之前投递的拜帖,你一并拿去交给他,将我刚才的说辞换做他的口吻临摹成信。”
北卫公大喜,感叹终于顺心了一次。
“哪一句说辞?”
余钟愣住了,北卫公刚才说了那么多话,究竟要写哪一句,他实在领会不到,当即迷惑问道。
北卫公被他一脸的蠢样险些气甍。
......
将前前后后都推想了一遍,北卫公仿照着辰星的口吻,亲笔拟了一封书信,又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觉得再无纰漏之时,这才将信珍而重之地交给了余大将军。
又不由得郑重的,事无巨细的,对余钟交代了五遍。
在交代第六遍,余将军终于忍不住发问,主公是不是嫌我蠢的时候。
北卫公只能无奈摆手,放走了余将军。
余将军刚跨出殿门,却叕被叫住了,正当余将军行将崩溃之际,北卫公此次却并未多话,只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余将军心领神会,点了点头,疾步离去。
交代完了一切,北卫公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心中却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侥幸颓丧之感塞的满满当当。
又呆坐了片刻,将自己的应对之策在脑中又过了一遍,当实在找不出还有什么遗漏之处后,才松了口气。
早朝时间将至。
北卫公又召来了新任的总管太监,命他候在此地,告知将要前来的百官,今日他身体欠安,早朝取消。
安排好了一起,北卫公这才起身,来到了殿外。
此刻天色尚早,待在宽广高大的殿内,却让他产生了一种压迫沉闷之感,这才发现宫内竟然空荡荡的,所有人都被余钟给调遣走了,除了负责清洗打扫的杂役奴仆,甚至连个看家护院的兵丁都没给他剩下。
北卫公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当初跟一干大臣打破了头才将兵权握在了自己人的手里,可这余钟近些年来却毫无长进,除了拥有对他绝对忠诚以外,可就再无半点可取之处了。
一路上昏昏沉沉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间竟又来到了酒窖。
北卫公不知道自己为何又来到了这里,也许是因为他想找人说说话,说一些跟外人说不得的话,潜意识让他抱有些许侥幸,希望能在这里再次碰见父亲。
可他终究还是失望了,酒窖里没有父亲的踪影,只有一坛坛的盈胸烈。
他看着这些酒坛子,突然迫切的想要喝个烂醉。
他踩着老太监留下的血迹,绕过了自己留下的血泊,那血竟然不知为何,竟还未干涸。
北卫公走到了父亲昨夜喝过的酒坛子旁,封口不知已被谁重新盖了去。
他重新揭开了封口,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父亲来过!
坛子里的酒竟被换成了满满一坛的血。
修罗血么......
北卫公想到了父亲提及的——他和落仪均为之癫狂的——修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