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马和尚的说法,宗望病倒之后,请了好多名医来治,皆无效验。但在宗弼来到燕云的前七天,宗望忽然收到了九尾狐组织的一封信。信是胡大亲手写的。胡大和宗望也有几面之缘,宗望围困汴梁时,正是胡大让郭京忽悠住宋徽宗,大开城门,才让金人兵不血刃地攻进了全世界最坚固的城池。
宗望才略虽高,毕竟生于巫风极盛之地。在他们那里,能够降妖伏魔的大萨满影响极大。所以面对能够使用相当于传说中仙术的胡大等人,宗望极为尊敬。最重要的是,宗望感觉胡大这个人似乎可以未卜先知,他初见宗望,即说汴梁可破,徽钦二帝可擒。更厉害的是,他竟然准确地说出了破城的时间。要知道那个时候,离破城还有两个多月。但金兵破城的日子竟然和胡大说的丝毫不差。
就是那一次,胡大才让宗望真心敬服,同时也有点畏惧。幸亏他发现胡大一心只想屠灭中原,没有和金人争雄的心思,要不然宗望绝对不会放胡大等人离开军营。
宗望病倒之后,请尽了燕云所有名医,吃了多少大补之药,却一概无效,眼看着身体就垮了下去。但在七天前,胡大忽然给宗望寄来了一封信。信上说,他将亲自来燕云,给宗望送来救命丹药。但此药甚为凶险,宗望服下之后,有可能痊愈,也有可能更快死亡。就看宗望有没有胆子服下这个药了。
宗弼听到这里,顿时破口大骂道,“岂有此理?既然是救命丹药,怎么可能还会致人死命?我看这个胡大是想谋害二哥。”
马和尚不紧不慢地顶了一句,“四太子,若是胡大真想谋害二太子,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了。”
宗弼愣了一下。他明白马和尚的意思。若是胡大真想谋害宗望,确实什么都不用做。单看宗望此时模样,就是每天喝人参,估计也撑不了二个月了。
宗望叹了一口气,把身子倚在耶律余里衍温软的胸脯上,尽量倚得更舒服。“老四,不用抬杠。马和尚没说错。胡大此来,必定是想救我。”
“但据他所说,那药甚为凶险?”
“生死有命。”宗望淡然却又无比坚定地说了一句,“不服药,必死。服药,生死各半。换做老四你怎么选择?”
宗弼说,“那当然是服药了。”
“这就对了。”宗望笑道,“其实喊你来,倒不是让你给我参谋服药的事。而是想安排一下我的身后事。”
“二哥,你福大命大,绝对不会有事的。”宗弼急切地说。
“生死这种事,谁说得准。”宗望似乎早已看透了生死。“连被长生天庇佑的咱们父亲也会死,何况我们这些肉体凡胎?但是,老四,你必须要记住,若是我死了,你一定要坐镇燕云。不要急着攻伐中原,和岳南蛮的大兵决战。”
看到宗弼一脸不服,宗望抬了抬手,让宗弼暂且不要说话。“老四,我知道你不怕岳南蛮。你和岳南蛮的两次大战详情我也尽知,胜负确实都在一线之间。也许你认为自己只是缺了点运气。但不管岳南蛮的运气好坏,他手下的士兵能征擅战那是肯定的。既然如此,如果我们还领着精兵和岳南蛮正面厮杀,岂不正合了岳南蛮的心意?不要忘了,光是河北路和京东路淮南路的宋人就有三千万之多,能操兵甲的青壮至少也有数百万。不要说他们和我们势均力敌,就是他们用十个拼我们一个,我们也和岳南蛮拼不起。再说了,现在岳南蛮手下精兵强将,虽然整体战力还比不上我们的军队,但几个主将的直属师都未可小觑啊。不说别的,单一个从没领过兵的文人柳进士,不照样守住了定陶县吗?”
“那怎么办?”宗弼听到这里,以为宗望不想和岳南蛮打仗了。“二哥,你这样说,莫非是准备把河北路和京东路让给岳南蛮吗?如果你真打算这么干,这次我绝对不听你的。你别忘了岳南蛮所图甚大。他手下三个军团,兵力最雄厚的就是那个把宗翰打得灰头土脸的燕云军团。更不要说他现在已经派手下杀进燕云来了。”
宗望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听说岳南蛮的军旗上写着还我河山四个字。呵呵,这注定只是宋人虚愿,永远别想变成现实。”
宗弼向来佩服宗望的谋略。他立刻知道二哥已经有了对付岳南蛮的锦囊妙计。当即不再说话,只是洗耳恭听。
“真要说起来,还是老四你立了大功啊。那个被韩常杀死的蒙古万户蒙烈不是给你出过一个叫曼古歹的战术吗?”
宗弼略微失望地说,“那战术也不怎么高明。我用曼古歹对付岳南蛮,最后还是被他的撒星阵击败了。”
“那是你太心急了一些。”宗望说,“自从我收到你的战报,这些日子一直在和马和尚完颜才参详此事。我们发现这可不仅仅是一个好的战术,这是一个对付宋人的绝佳战略啊。如果我们派上数万骑兵,分成千人队和百人队,如水银泻地一般杀入宋境,不攻坚城,不攻大寨,只对那些防护弱小的村庄烧杀抢掠,顺便毁掉他们的田地,如此一来,岳南蛮就是有回天之力,也休想守住中原。想对付我们的骑兵,他没有那么多骑兵,再说他的战马也比不上我们的战马。他只能处处设防,但处处设防的结果就是他哪里也别想守住。”
宗弼听到这里,顿时知道自己以前太小看了这个曼古歹的厉害之处。这个战术其实就是所谓的放血战术。也是游牧民族最能发挥自己优势的战术。只要给岳南蛮的地盘放血足够多,岳南蛮自然就会变得虚弱不堪。这样持续两三年,再挥大军进攻汴梁应天,绝对是势如破竹。
这时,刚才送宗弼来这里的亲卫统领胡巴鲁又过来禀报消息。“都元帅,门外来了一个女子,自称是胡大弟子。”
“胡大没来吗?”
“没有。只有一个女子。”
宗望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此时已经想明白胡大为何不敢亲身前来了。想必胡大对丹药的凶险心知肚明,看来自己的活命希望又小了许多。宗望毕竟是宗望,他很快就定下神来,吩咐胡巴鲁带那个女子进来。
胡巴鲁很快就带着一个黑衣女子走了进来。黑衣女子身材高挑,长得极为艳丽,一双眼睛像会说话似的。她走到室内,正要走到宗望身边,却被宗弼横身拦住。
面对杀气外露的宗弼,黑衣女子一点也不慌张,她只是嫣然一笑,冲宗弼说了一句,“四太子,别那么大火气。没有我,你未必拿得下济南府。”不等宗弼回口,她又侧了侧身子,冲着倚在耶律余里衍身上的宗望抱拳施礼。“罗刹女见过宗望都元帅。”
“罗刹女?”宗望颇感兴趣地盯住眼前的黑衣女子。“可是诱杀关必胜的罗刹女?”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罗刹女说得极为谦虚,脸上也没有一丝自得之气。
宗弼这才明白罗刹女为什么敢对自己说出那句话。罗刹女没有说错,如果不是她在和刘麟的假婚礼上射杀关必胜,宗弼还真的没有把握攻下济南府。
宗望知道罗刹女是胡大的关门弟子,甚受胡大喜爱。看来胡大也并不是对救命丹药没一点信心。
罗刹女见宗望枯瘦如柴,当即也不再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这丹药瓶子极小,顶多只有拇指粗细,二寸来高,瓶子里盛着白而扁圆的药丸,共有九颗药丸。瓶盖上似乎是一层薄白铁皮,薄铁皮下又是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东西密封着瓶口。瓶身极为干净,比在大辽大宋皇宫里抢去的琉璃瓶还要纯净,一点杂色也没有。
宗望手里捏着一个瓶子来回转动,一边真心实意地说道,“真是仙家法宝,连一个装药的瓶子都是无价之宝。罗刹女,这药怎么服?”
罗刹女说,“口服。一日三次。”说到这里,罗刹女又加了一句,“不过我师傅说这药可能极为凶险,并且服药之后的十几天内,一点酒都不能沾。要不然必死无疑。”
“我嗜酒如命,若是让我服了此药之后永不饮酒,那我宁愿死掉。不过既然只需要戒酒十几天,那我就忍受一下吧。再说我已经十几天没有饮过酒了。”宗望说到这里,当即命人拿水过来。他要立即服药。
宗弼知道劝不住宗望,顿时转过身来,对罗刹女恶狠狠地说道,“若是我二哥出了什么事,你也把命留下吧。”
罗刹女很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四太子,你可别吓唬我这个弱女子啊。我只是个信使。不闻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吗?”
“你们九尾狐算哪个国?”
罗刹女毫不犹豫地说,“当然算宋国。”
宗弼嘲笑道,“既是宋国人,为何又助我们金国灭自己的国家呢?”
罗刹女冷笑道,“我只听师傅的命令。师傅让我帮谁我就帮谁。四太子,师傅如果让我帮岳南蛮暗杀你,我也会让你食不安枕的。”
“你!”宗弼被罗刹女这句话气得暴跳如雷,幸亏这个时候,已有侍女提着一壶开水和碗走进了房间。宗望体力虽弱,还是轻而易举地揪掉了瓶盖上的薄白铁皮,他倒出了一粒药丸,又珍而重之地盖子瓶子,直接放到了自己怀里,根本没理会伸着手准备接瓶子的耶律余里衍。耶律余里衍的眼色黯淡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在丈夫的心中还只是一个不值得信任的敌酋之女。
宗望服下药丸,直接又躺在了床上。宗弼等人全都紧张地看着宗望的动静。宗望本是上气不接下气,刚才和宗弼说了那么多话,明显累了,很快就传出了鼾声。宗弼十分高兴,压低嗓门对罗刹女说,“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二哥和丹药不相冲。看来我二哥有救了。”
罗刹女说,“过了今晚,只要无事,就说明二太子和丹药不相冲。这条命也就保住大半了。”
“还要等一个晚上?”宗弼顿时又有点不耐,不过他还是捺住了自己的火气。他十分好奇地说,“看这丹药,明显非凡间之物。莫非你师傅真的能上天庭吗?”
罗刹女傲然说道,“我恩师有通天彻地之能,想做的事一定能做成。区区一点仙家丹药算得了什么?对我师傅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宗弼看不惯罗刹女的傲气,立即接了一句,“可惜你师傅杀不了岳南蛮。”
罗刹女身形突然一晃,试图欺到宗弼身前。宗弼早有提防,一闪退开,迅速退到宗望床前,摆出搏杀之势。其他几个女真将领也迅速四方站定。马和尚和完颜才也各自立定。不能怪他们紧张,毕竟面对罗刹女这样的顶尖杀手,谁也不敢大意。罗刹女见宗弼身形如电,顿时知道自己奈何不了他。立即又敛去杀气,露出了笑容。“四太子果然身手不凡。不过我还是劝四太子,不要在我面前侮辱我家恩师。”
宗弼才不会被罗刹女的笑容所骗。他本想擒下罗刹女,不过眼下在二哥卧室里,生怕动起手来,惊醒了二哥的睡梦。所以他才忍了下来。他决定等二哥服完仙药,再做打算。如果二哥就此痊愈,那就万事好说。如果二哥有什么不测,他不介意拿罗刹女来祭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