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
作为大唐时期安?山曾经坐镇的北方重镇,这个城池和中原保持紧张关系至少也有几百年了。这个地方似乎就像汉王朝的命门所在,得此地则国盛,失此地则国衰。杂胡安?山于此地起兵,一举摧毁了大唐盛世。从那时起,中原皇朝从来没能真正控制住这块地盘。在幽州做节度使的人就像土皇帝,能把节度使的官职代代传下去。直到被他们的部将杀掉,然后再来一次新的循环。
石敬塘把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之后,幽州也被改了名字,称为析津府,乃是辽国陪都。后来随着大辽国力衰退,原来的东都和上京皆被金人攻下,析津府的地理位置和经济位置越发重要,后两任大辽皇帝反而常驻析津府。
如今辽国已被雨打风吹去,天祚帝耶律延禧也正在凄冷的五国城,和宋徽宗宋钦宗父子日日牧马放羊,苦捱着自己的囚徒生涯。如今坐镇析津府的正是大金国的新一代军神,二太子完颜宗望。完颜宗望虽然在灭辽时功勋不是太显著,比不过完颜宗翰,但在灭宋之战中,完颜宗望的光芒却完全压过了完颜宗翰。所以现在他是金国的灭宋都元帅,金太宗之下的第二人,连宗翰也要受他节制。宗望的后宫里有两个公主,辽国公主耶律余里衍,大宋茂德帝姬赵福金。完颜宗望在金人中的威望极高,因为他对金人极好,可以说是宽以待人。完颜宗望爱好佛法,经常和至友马和尚谈经论佛,所以金人都称他为“菩萨太子”。年方四十余岁的完颜宗望此时可以说正处在他的人生巅峰。虽然完颜斜也目前还是主掌金国全部军权的都元帅,但实际早已退居幕后,实际的军权皆在完颜宗望手里。就连完颜宗翰目前也要受他的节制。如果没有什么意外,金太宗完颜吴乞买一旦归天,继任皇位的绝对就是完颜宗望了。本来继承皇位的应该是完颜斜也,宗望宗弼的大哥。但完颜斜也去年就已经死了。所以完颜宗望如果继续活着,凭他手中的兵权和他在金人中的威望,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对他构成威胁。
历史上的完颜宗望什么都有,惟一缺乏的就是寿命。他正是死于1127年,没来得及继承皇位。但在这部小说的平行时空里,完颜宗望的命运也来了一个转折。
灭宋都元帅府门前,戒备森严,一百名飞虎队亲卫分成四队把守府衙,杀气蔽天,连鸟儿都不敢从府上飞过。府衙之内,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府中的下人,无论男女,走路都是静悄悄的,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如果有心人打量一下,可以发现还有很多郎中打扮的人被囚在一个大堂里,全都一脸愁容,似乎自知命不久矣。
一条光头大汉快马入城,一直奔驰到元帅府门前。亲卫统领胡巴鲁正要喝止,忽然又跪在地上,冲着光头大汉喊了一声,“四太子。”
光头大汉正是完颜宗弼。他一脸焦急之色,也没理会胡巴鲁,直接大步闯进府衙。胡巴鲁命令部下继续守门,大步跟上了完颜宗弼。完颜宗弼问了他一声,“我二哥身体怎么样了?”
胡巴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不太好。已经两天没能吃东西了。”
“那些狗才医生呢?治不好我二哥的病,统统砍了他们的狗头。”
“已经全部抓起来了。”胡巴鲁也恶狠狠地说,“这些所谓的名医,全是庸医。就是他们耽搁了都元帅的病。我不光抓住了他们,还把他们的家人全都抓起来了。”
完颜宗弼风一般走到宗望厅堂前,忽然就放轻了脚步,也放慢了脚步。完颜宗弼性如烈火,但就服气自家这个二哥。所以他生怕自己走得太快了,把风带到宗望面前,会让宗望的病情越发严重。宗弼走到了宗望的床前,只看了一眼,顿时就落下泪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躺在床上的这个骨瘦如柴的病鬼,就是他那个面如满月,人称菩萨太子的二哥。
完颜宗望瘦得已经脱了形。不过他神智依然清醒,感应依然灵敏。宗弼走路几乎毫无声音,但宗望还是在宗弼走到床前时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宗弼笑了笑。“老四,你也赶来了?”
完颜宗弼点了点头。
宗望屋里的人并不多,除了躺在床上的完颜宗望,站在门口的四个亲卫,还有一个胖头大耳的和尚,这和尚身高八尺,长得极为雄壮,偏偏整个人的气质却又如圆月一样,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再加上满脸堆笑,让人根本起不了敌意。这位就是马和尚,乃是完颜宗望十几年的老朋友了。
马和尚本来是辽国一家佛寺的普通僧人,据说是辽汉混血。在宗望领兵灭辽时,主动投到了宗望马前,献上一系列灭辽之计,从此就成了宗望最看望的一个谋士。宗望本想给马和尚一个大官做,偏偏马和尚什么官都不愿意当。用他自己的话说,“你给我再大的官,也不可能大过你的官。我还是宁愿做一个和你平辈论交的方外之人。”
除了马和尚,屋子里还有一个叫完颜才的将军。这人本是契丹人,名叫董才,本是辽地巨寇董小丑的儿子。在宗望攻打燕京时主动投降,甚受宗望重用。此人才略都是一流,正因如此,完颜阿骨打还赐了他完颜的姓氏。从此他就叫完颜才。
除了这两个契丹人,屋里还有宗望手下最能打的两个将军,一个叫奔睹,一个叫那野。另外就是一个盛装打扮的美女,年龄顶多二十岁。这位就是耶律余里衍,辽国的末代公主,完颜宗望的正妻。
宗弼性如烈火,其实并不缺少权谋。他冲着屋里的每个人都扫了一眼,算是和每个人都打了个招呼。只不过看向每个人的眼神可是不一样的,宗弼是个大女**义者,向来看不起契丹和汉人,所以在打量马和尚和完颜才时,是用一种略为傲慢的眼神,在打量奔睹和那野时,则是用一种含笑的眼神。而在打量耶律余里衍时,则是面无表情,既无鄙视之意,也没有面见嫂子的亲切之意。
宗望使了个眼色,耶律余里衍立即走到床头,把宗望扶起来,倚在自己怀里。宗望再次看了一眼宗弼。“老四,京东路局势如何?听说那个水贼张横攻势甚锐,你来燕京城,宗辅和完颜昌两个人应付得了吗?”
宗弼说,“大哥也太看得起张横那个梁山寇了。他手下虽有数万正军,以及附之为逆的乱匪十几万,但想和我们金国大军正面交锋,还差得远。他们主要是依水为寨,以及守城。我们攻下的京东重镇,一个没丢,全都掌握在我们手里。”
“定陶不是丢了吗?”宗望一句话问得宗弼面红过耳。
定陶不但丢了,并且还成了柳进士的根据地。完颜宗辅曾经领一万金兵三万汉儿军前去攻打,围城一个多月,都没能拿下来。
宗弼说,“二哥,你也知道那些宋狗,最擅守城。若是他们一力坚守,想破他们的城,只能拿人命填。”
“老四,你不用辩解。你做得对。我们金人的命珍贵,不能死在宋人的城墙下。先不谈宋境的事了。岳南蛮再逆天,这两年也没有进攻之力。”
宗弼不服气地说,“谁说岳南蛮没有进攻之力?听说现在燕云境内不是有岳南蛮的三千黑甲吗?听说还是韩常那个叛主狗奴做副统领的。哈哈,那个叛主狗奴,放着好好的万夫长不做,非要去岳南蛮手下当个小将。打了几个月大仗,连个师长职位都没当上。如今还只是杨再兴的一介副手,想想甚是好笑。二哥,这次我来燕云,一定要替你灭掉那个杨再兴。”
宗望见宗弼越说越离题,连忙喝住他。“老四,这次我喊你来,是有要事相商。岳南蛮此人颇有远见,他派杨再兴一小撮人来燕云捣乱,无非是想搅乱燕云局势,乱燕云民心,不想让燕云的人力财力尽为我大金所用。现在初冬将至,正是我金人大军出击之时。若是我们中了他的计策,领着大军在燕云境内追击杨再兴,岂不误了我们灭宋大计?只要我们顺利灭了岳南蛮,攻下应天府,不用我们撵,杨再兴自己就会往中原跑。”
“那就任凭杨再兴在境内纵横来去吗?”
“当然不能。”宗望笑了。他说了这几句话,已经有点接不上气。所以他休息了了下,方才继续说道,“刘彦宗此人有大才,足以抗衡杨再兴和韩常二人。只是他手下的骑兵多是契丹和汉儿,抵不住黑甲的精锐。我昨天已经派了赛剌领一个万人队去支援他了。这样一来,杨再兴不足为患。”
宗弼看到二哥已有安排,顿时也把黑甲军抛之脑后。开口问道,“二哥找我有何事相商?”
宗望指了指马和尚。“让马兄给你细说。”
马和尚就像没看到宗弼眼里的嘲讽之意,冲宗弼行了个佛家的见手礼,开口说道,“这事极为重要,需要四太子来做定夺。”
“快说什么事?”
“能治好二太子重病的大事。”
宗弼的眼睛一下子冒出了精光。“快说。”